聞煜的臉色看上去終于好了一點,他很滿意。
聞煜家并不遠,傅予寒捧著他的烤紅薯進門,把書包放下,脫掉外套,熟門熟路地進廚房找了個碗,把那個紅薯掰成兩段放好,又去看電飯煲。
電飯煲里溫著一鍋黨參烏雞湯,他挑了幾塊肉出來,盛出兩碗,端著到客廳里去。
“煜哥?”
傅予寒從廚房出來,看見了聞煜的外套、書包,他的畫箱、畫袋……就是沒看見聞煜本人。
“人呢……”
他說著將湯碗放到餐桌上,往臥室走:“聞煜?”
隔壁始終鎖著的小門忽然開了,聞煜從里面探出頭來。
傅予寒被他嚇了一跳:“煜哥?”
聞煜垂眸想了想,抬眼道:“白天的時候我想跟你解釋一下,但不知道要怎麼說。”
“解釋什麼?”
“解釋我……我為什麼會這麼讓你討厭。”聞煜笑了笑。
“我什麼時候討厭你了?”傅予寒莫名。
聞煜搖搖頭:“我是說,‘不相信你’這件事。”
傅予寒看著他。
“進來吧。”聞煜向他勾了勾手指,退開些許。
隨著他身體讓開,小門露出了一條黑洞洞的門縫,像是潘多拉的魔盒,正等待著下一個倒霉鬼的進入。
傅予寒目光輕顫。
這是聞煜的秘密。
他想了兩秒鐘,沒再猶豫,走過去推開了那扇門——
“為什麼不開燈?”
剛進去的那一刻,傅予寒什麼都沒看清,只聽見聞煜在門邊說:“這里沒裝大燈。”
“小燈呢?”
“小燈……有,”聞煜頓了頓,“你等等。”
聞煜曾將這個房間描述成“一個夢”。
傅予寒見過他把壞掉的解體匠機帶進來,也見過他拿出誰也沒見過的筆記本電腦,所以傅予寒一直以為,這是他的“玩具小屋”。
事實上也確實和玩具小屋沒有太大差別——眼睛即將適應室內黑暗的那一刻,聞煜走到角落開了盞小燈,傅予寒因此看清了他面前幾乎占據了半個房間的海洋球池。
周圍的架子上,手辦、投影儀、各個品牌的游戲主機、電視、臺式機、筆記本、老電影光碟……將這個狹小的次臥填得滿滿當當。
幾個博物架之間留出了一條狹窄的通道,通向這個房間的另一側。
那一小半是空的。
地上放著張矮桌,聞煜點的燈就在矮桌上,是一個寫作業用的書桌燈。
桌上隨意地放著一袋用到一半的抽紙,顯然房間的主人時常會進來。那束成迷的香水百合隨意地放在桌上,靠墻支著。
而在那張矮桌背后的墻上,掛了一幅頂天立地的大照片。
全彩,半身,正面,一個女人溫婉地對著這個世界微笑。
有一瞬間傅予寒還以為他掛了幅蒙娜麗莎。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不是,這個女人和方婉靜有五六分相似,氣質卻更典雅一些。
他隱約有所猜測。
“這是……”
“我媽。”聞煜抬眼,語氣平靜地說,“親媽。”
傅予寒張了張嘴。
“今天是她的祭日。”聞煜笑了一下,“我帶我男朋友來見見她。”
室內一陣寂靜。
“她死于九年前,我十歲,小學三年級。那天是個情人節,她在病床上熬了兩年,終于還是沒熬過去。而她死后沒到三個月,聞自明就領了個跟她長得很像的女人進了門。”聞煜淡淡地說,“她活著的時候跟我說,她跟聞自明是靈魂伴侶,天造地設的一對,要我理解這個父親偶爾表現出來的無情無義,她說那都是表象,是誤會。
”
他頓了頓,“可是我實在不能理解他三個月就帶人進門是哪門子的靈魂伴侶。”
傅予寒朝他走了過去。
“小寒,說實話,在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你以前,我其實……”
他一點都不相信什麼勞什子的愛情,情人節這個祭日也像個諷刺。
人類不過就是些卑劣的官能動物,在荷爾蒙的牽扯下,做最骯臟的木偶。
他一直這樣覺得。
直到有一天,有一個人,冷冷淡淡地嘲諷他,“活得太假”。
聞煜想,他可能期待一個拆穿他的人,太久太久了。
傅予寒張開雙臂,結結實實地抱住他。
“煜哥,”他說,“想哭就哭吧,這兒只有我們倆。”
第75章
聞煜伸手環住他。
擁抱是一種有魔力的東西, 特別是愛人的擁抱,叫人身心熨帖。聞煜把下巴放在傅予寒肩頭, 輕輕蹭了蹭:“其實還好, 也沒有很想哭,我只是……想和你解釋一下。”
他不是不相信傅予寒, 只是一種習慣性的自我保護罷了。
從小相信的“神仙愛情”成了鏡花水月,從那一刻起,他好像就不再相信人類在這方面能戰勝自己的劣根性。誠然他是個很聰明的人, 很早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 但……更正很難。
身體里像是有一部分壞掉了,他看得到它,可是對治療毫無頭緒,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黑洞腐爛、敗壞,從里面流出漆黑的淤泥。
為了不嚇到人, 也因為父親的要求, 他小心翼翼地用自認為完美的偽裝將其他人拒于千里之外。
心里有根弦突突地跳著,微微疼痛,傅予寒將他抱得更緊了一些。
他想給聞煜道個歉, 說自己誤解他了;又想安慰他一下,可惜想不出合適的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