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禮那晚就想過要問,轉念一想又沒必要。
對方是認真的,他怎麼可以不認真。
聞煜啞然——他根本不知道傅予寒曾經想過那麼多。
“這段時間,我買了新的速寫本,畫了你。我不想畫一樣的東西,楊帆那些畫都是我想象出來的,但關于你的畫,都是‘日記’。”傅予寒抿著唇,眼神飄在別處,聲線冷淡,“我在楊帆在的地方,把我畫的他都給燒了……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儀式’——”
他深吸口氣,“‘我整理好了,我想靠近你。’——但是你……聞煜。”
他終于把眼神轉了回來,盯著對方,眼角帶著一圈隱而未發的微紅。
“你寧愿瞎吃醋,寧愿生悶氣也不肯多問我一句,那我就想問問你——”
“既然都喜歡我了,為什麼不肯多相信我一點呢?”
“小寒……”聞煜抓著他的手,迫切地想要說點什麼。
“告訴我你在吃醋很難麼?哦,單方面喜歡一個人,永遠不說就永遠不會被拒絕,幾乎立于不敗之地,這感覺我懂,我就是這麼熬過來的。”傅予寒一哂,“也對,畢竟之前我也拒絕過你好幾次,是我活該——只是我以為,我們每天都在一起,你至少能感覺到我也不是那麼無動于衷……”
話音越說越低,傅予寒終于說不下去了。
他輕吸了下鼻子,轉身便走。
聞煜回過神,撲上去從背后攔腰抱住他——
“松手!”傅予寒皺起眉,試圖扯開他那兩條鐵箍似的胳膊。
掙扎間,手心觸摸到一個觸感冰涼的硬物,他低頭一看,竟然在聞煜手腕上看到一塊幾乎一模一樣的手表,跟送給他的那塊合該是一對的。
冬□□物厚重,先前他藏在袖子里,傅予寒沒看見。就像那根他不知道戴了多久的滴膠球項鏈。
聞煜總這樣,在暗地里做完一切,不愿邀一句功。
話又說回來,究竟是“不愿”,還是“不敢”呢?
“不松!”聞煜磨著牙,“我知道錯了,小寒,是我的問題,讓你受委屈了……我改行嗎?你叫我少喝酒,叫我活得真實一點,我都有在努力聽啊!”
傅予寒動作一頓。
“可是你寧愿暗搓搓地買情侶表,也不肯多說句話。”他垂眸看著聞煜的手,冷聲道,“放手!”
“不放,”聞煜說,“我不會放開的,我再也不會放開了,你打死我我也不放!”
火氣直沖腦海,傅予寒沒多想,當真反手給了他一肘子。
他這下沒留力,但聞煜這個反射神經一向很強的人竟然沒躲,生生受了他這一下。
“嘶——你真打啊……”腹部受到擊打,聞煜本能弓起了背,疼得嘴角直抽。他緩了緩,松開胳膊說:“行,如果你打我能解氣的話,你打吧,我絕對不躲——只要你別走。”
傅予寒轉過頭,捏著拳盯著他。
聞煜向他攤開手,面門毫無防備:“來。”
少年醇厚潤澤的聲線、清晨微涼潮濕的空氣、遠處慢跑的陌生人,以及他們偶爾路過時探頭向內張望的視線。
傅予寒瞇起眼,提起拳頭走過去。
聞煜深吸口氣,閉上眼睛,做好了挨一下的準備。
腳步聲越來越靠近,直至他身前。傅予寒抬起手——
而后將那道挺拔身影抱了個滿懷。
聞煜一愣,睜開了眼,目光有瞬間茫然。
他腰窄,平時藏在寬闊肩膀撐起的衣服下,有種出人意料的纖弱。
像是一個躲在堅硬外殼中脆弱靈魂。
傅予寒把臉埋了下去,嗅著他衣服上的氣味。
那人用檀香味的洗衣液,檜木味的沐浴露,整個人浸滿木香,像一棵樹,冷硬而內斂。
其實明明是個很柔軟的人,可惜沒人愿意一層一層將他剝開——
洋蔥麼?不,氣味沒那麼重。
傅予寒想,這個人大概是一顆椰子成的精,敲開來,清洌甘甜。
“小寒?”
聞煜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麼,又像在確認,“小寒?”
“在呢。”傅予寒被他喊得耳尖癢癢,“叫我干什麼。”
“你把頭抬起來。”聞煜回抱住他清瘦的身體,輕嗅著他耳畔的發絲,用唇啄吻著對方的耳尖和臉側,“這樣我親不到你。”
“別親不就好了。”傅予寒躲開他惱人的動作,額頭往邊上挪了挪。
“那不行。”聞煜想了想,“你放開我。”
兩人別貼在一起就能親到了。
他想得挺美,誰料傅予寒根本沒懂,冷冷淡淡地飄過來一句:“真要我放開?”
那上揚的尾調里似乎隱含深意,聞煜被他噎了一下,隨著直覺脫口而出:“不行。”
他頓了頓,因為這個擁抱而被昏了的頭腦稍稍冷卻,一句潛藏在心底的話便悄然冒頭。
“別放開我。”他說,“留下,跟我……在一起。”
傅予寒輕輕笑了兩聲,伸手將他抱得更緊。稍頃,他偏過頭,試著在聞煜的頸側落下一個輕吻。
他在檜木的淺淡香氣中輕輕說著:“煜哥,你要多相信我一點,不要怕,既然我決定留下,我就不會走。”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自我保護,可以被稱之為“成熟”,也可以被叫作“懦弱”。
敞開胸懷接納世界的坦蕩,可以被稱之為“天真”,也可以被叫作“勇敢”。
聞煜是個懦夫,他要拉著他站起來。
聞煜垂著眸:“這是你對我提的第四個要求……我會努力改的。”
“其他三個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