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自明放下了筷子:“你今天怎麼了?很不對勁。”
聞煜放下湯勺和碗,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我在想題……明天要去競賽。”
“有競賽你怎麼不說?”聞自明問,“哪一科的?”
“化學。”
“去年你拿了幾等獎?”
“省二。”聞煜頓了頓,試圖辯解,“考試那天我生病了。”
“借口。”聞自明盯著他看,“你平時好好鍛煉,怎麼可能生病?既然這樣,今年至少拿個國二回來沒問題吧?”
聞煜抿著唇沒出聲。
同樣是讓他好好考試,傅予寒那句“時間都花了不拿獎不是虧了”聽起來更順耳。
其實他都沒怎麼準備,他并不太擔心高考,競賽對他而言可有可無,這只事關學校、老師以及聞自明的面子。
“小煜平時都有鍛煉的吧,我聽阿姨說他定期去健身房。”方婉靜柔聲打著圓場,“自明,你也不太苛刻,人總要生病的……誰是鐵人呢?對吧小煜?”
她偏頭。
聞煜正在想傅予寒,一時沒注意她說了什麼。聞自明當時便怒了:“問你話呢!”
“……對。”聞煜隨口答道。
“那能拿國二嗎?”
嚴厲而冷淡的聲音鉆進耳朵,聞煜垂下眼:“我盡力。”
“這麼不肯定,是不是沒有好好準備?你看你,我跟你說了多少次……”
“好了好了,別罵孩子,還要吃飯呢。”方婉靜忙道,“你不是有別的事要說嗎?別老說考試的事了。”
“……被他氣得差點忘了。”聞自明冷靜了一下,說,“這樣吧小煜,你去學個車。”
聞煜掀了下眼皮:“你要送我車?”
“等你先拿到駕照再說。”
“哦,”這種事聞煜沒什麼好排斥的,“你幫我聯系教練?”
“我叫司機跟你跟進。”
“行。”聞煜重新低下頭。
“送你車可以,你得好好念書,要有拿得出手的成績給我看,明天的競賽……”
聞自明教育他的時候如果反駁,只會讓時間變長,一般聞煜就這麼瞎聽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因為這種時候方婉靜攔他也不好使,倒不如等他說完。
就是肚子有點餓了。
聞煜想,傅予寒和楊帆大概早就吃上了吧。
“……這樣吧,今晚你回家,讓你媽好好看著你復習。”聞自明對兒子進行了十幾分鐘“思想教育”,最后道。
聞煜猛地抬頭:“回家……?回哪個家?”
“還有哪個家?”聞自明反問,“你把那個臨時住所叫成‘家’?”
“……”聞煜突然站了起來。
他已經十八歲了,是個成年人,個頭很高,站起來的時候幾乎可以睥睨他的父親。
這個高度差自然讓聞自明感到了不舒服,他下意識地蹙眉:“你站起來干什麼?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沒吃完飯不可以隨意離開座位?”
“我……尿急。”聞煜咬著牙擠出幾個字,手在桌下攥成拳,“想去下洗手間。”
“快去吧。”方婉靜給他使眼色。
見聞自明沒說什麼,聞煜轉身出去了。
他知道自己反駁會發生什麼——無止境的爭吵,然后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會被聞自明收回。轉學到三中是他自己要求的,因為那兒離聞自明更遠,所以如果他跟他爸對著干,也許不僅是那套房子,連學籍都會被強行再轉回去,或是轉去別的地方。
聞自明知道兒子討厭自己,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兒子是否優秀,是否聽話,以及是否能夠在日常的行動中遵循他個人的標準。
那種……近來因為逐漸放肆的三中生活而消失不見的煩躁再一次卷土重來。
聞煜突然想逃跑。
從這里跑出去,去見傅予寒和楊帆,也許坐下來,一邊自己跟自己較勁,一邊和他倆一起吃個晚餐。
他很想見一見傅予寒,現在。如果傅予寒在這里,他能更冷靜一點,能說服自己別和聞自明對著干。
雖然他很想,但他付不起代價。
他只有十八歲,一個成年了但一無所有的年紀。
聞煜閃身進了廁所,從口袋里摸出手機。
剛才的震動原來只是一條天氣預報推送——明日有雨,降溫,注意添衣。
不知道該郁悶還是說“果然”,這不是傅予寒給他發來的消息,聞煜想了想,把電話撥過去。
響鈴約莫半分鐘,電話才被那頭接了起來:“喂?”
“喂?”聞煜輕咳一聲,“小寒,你在哪里?”
“我?紅泥小廚啊。”傅予寒周圍全是嘈雜的聲音,他把頭往桌子底下低了低,“你有什麼事嗎?不是和家里人吃飯?”
“我……沒事,就是打個電話。”聞煜的聲音悶悶的,“那你一會兒去做什麼?”
“吃完跟楊帆去一趟商場,他說要給趙彤挑光棍節禮物,讓我幫忙參考下。”
“……”
“嗯?”
“你是傻逼嗎?”聞煜突然就壓不住話了,他在電話里低吼,“你不會揍他一拳告訴他你喜歡他?”
傅予寒一愣:“……你怎麼了啊?”
“這樣自虐你快樂嗎,什麼事都憋著。”聞煜說,“明明喜歡他,還要幫情敵挑禮物。”
“我其實……”楊帆就在旁邊,傅予寒也不方便說太詳細,他總覺得聞煜態度怪怪的,像是情緒不大好,“還好,沒什麼的。倒是你……”
“……算了。”聞煜像是突然泄了氣,“一會兒去商場的話,晚自習你又不上了是吧?”
“我剛準備給葛然打電話……”傅予寒說,“要不你幫我請個假?”
聞煜沉默了三秒鐘,隨后道:“行。”
說完他把電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