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予寒畫正面總是有點僵,打算好好練練。
幾個人正畫著,老師從另一間屋走了出來,跟他們說下周開始練色彩,讓他們提前準備好顏料帶過來。
這就很尷尬,傅予寒只自己摸過水彩玩,根本沒學過水粉,要買哪幾個顏色都不知道。趁寫生中途休息的時候,他跑去問了下老師。
要畫水粉畫,從純色到高級灰得準備40多種顏色,即使是最普通的顏料買一套也得兩三百,還不包括其他材料和工具;最要命的是幾十個顏料罐頭特別占地方,他顯然沒法帶到家里去。
何燕很不喜歡他畫畫,她一心希望他考個“正經的”本科。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想到了聞煜。
說起來,還真是越來越習慣找聞煜幫忙了,從前他要麼想辦法自己解決,要麼只能走投無路下硬著頭皮去找楊帆求助。楊帆爸媽也管他,有時候傅予寒覺得特別麻煩他,但找聞煜幫忙根本沒有心理負擔,這個人自己住,脾氣大到敢給后媽甩臉,看上去沒人管得住。
傅予寒掏出手機給聞煜發消息,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個動作做得過度熟練了。
傅予寒:煜哥,下周開始畫色彩。我要是買一堆顏料罐頭,能找你借個地方堆嗎?
聞煜過了一會兒才回。
聞煜:可以是可以……那你陪我吃晚飯?
聞煜:吃完再去醫院。
這人還真執著。
傅予寒搖搖頭,回消息同意了。于是下課以后,他在老師家門前撞見了一個雙腿又長又直的高個子。
一起上課的人里只有一個男生,其他全是女的,看見聞煜在門口凹造型眼睛都直了,傅予寒依稀聽見有兩個女生在小聲討論這位可能是誰的男朋友。
那時候傅予寒正打算走過去找他,這番議論聽得他頭皮一陣麻。
做一個彎仔的壞處就是膝蓋容易中箭,他只能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見。
“去我家吃,”聞煜說,“阿姨今天來得早,已經在做了。吃完我送你去醫院吧?”
“你得了什麼接送癥嗎?”傅予寒跟著他往外走,有些無語,“我這麼大個人了又不是自己不能坐車。”
“你不是讓我真實一點,遵從自己的心意嗎,”聞煜沒回頭,故意把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那我就是想送,你也不能讓我憋著吧?”
傅予寒合理懷疑這人在耍無賴,可惜他沒有證據。他點點頭:“好好,隨你。”
聞煜這才滿意。
兩人打車回了聞煜家,坐在一起吃了頓阿姨做的家常飯,飯后,聞煜打車送他。
醫院就沒有美術老師家那麼近了。
車開了半小時才到,傅予寒下車前囑咐聞煜回去路上小心,說完就關上車門自己走進了住院部。
秦曉璐還在住在昨天住的臨時病房里,醫院并沒有騰出新的床位給她。臨時病房里家屬只有一張凳子的空間可供休息,傅予寒走進去的時候,看見在場的秦叔叔和何燕都是一臉疲態。
小鹿睡著,手背上插了幾根針,連著上頭的吊瓶。
秦叔叔還好,何燕卻是雙目充血,憔悴得厲害。看見傅予寒,她瞪了過來,聲音粗啞:“你爸找你了?”
傅予寒不想說謊,點了點頭。
“想跟他過就去吧,”何燕的目光轉回了床上,“我沒有子孫福。”
“……我說話了嗎?”傅予寒無語,“要麼我現在就走。”
“那你走啊!”何燕突然叫起來。
傅予寒垂下眼,往小鹿那邊看了眼——他本來就是想來看看她——她臉色蒼白,一看身體就是虛的,不過看不出嚴不嚴重。
秦叔叔推了何燕一肘子:“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難為孩子還記得跑一趟!”他說完抬頭,“小寒啊,你別介意,你媽這張破嘴你也知道……其實她還是想著你的,前陣子還在給你織毛衣呢。”
“我知道的,叔叔。”然而言語本來就是極有殺傷力的武器,傅予寒覺得解釋不通,不想多談,“小鹿怎麼樣了?需要我陪夜麼?”
“不用不用,她今天狀況還算穩定。”秦叔叔熬得通紅的雙眼彎了一下,沖他笑笑,滿臉皺紋擠在一起,“今天不用陪,你高三就好好管自己——我們找了個護工陪白天,一會兒就回去睡覺了,晚上再過來陪夜。”
“我其實可以……”
“高三,”秦叔叔伸手拍了他一下,“好好管自己——我和你媽都這樣覺得。”
“我傻了才花錢請護工,”何燕冷笑了一下,“他反正不想讀書,復什麼習。我還花錢請人給他騰時間,我自己還得回去加班……他就知道他那個甩手掌柜爹。”
秦叔叔幾乎無奈了:“何燕……”
何燕別過臉。
他又只好抱歉地看向傅予寒:“小寒,你媽不是這個意思,她就是……”
“就是討厭我爸。”傅予寒神色冷淡地接上話,“我知道。但我這兩天都在同學家。”
“哦哦,好好。”秦叔叔問,“我聽你媽說你這段時間都沒拿生活費……身上還有錢嗎?我給你點……”
“不用了,我有錢。”傅予寒躲過他塞錢過來的手,轉身就準備走,“小鹿情況還好的話我就先回去了,省得媽鬧心。
”
“唉!”秦叔叔嘆了口氣。
傅予寒出去之后拐了個彎,到護士站找護士長問了下秦曉璐的情況,確認暫時沒事才往樓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