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時間,傅學成沒出現。
第二天給他打電話說“對不起兒子, 臨時有一單貨出了問題,飛外地了,忘記告訴你”, 隨后又讓秘書送了禮物過來。
有時候傅予寒會想,作為一個男生,他是不是有點過度敏感矯情,還曾為此自責過。后來發現,他爸總是這樣——
有錢的父親把唾手可得的物質禮物送給他,隨后美其名曰要賺錢要工作,不愿意分給他多一點時間。
母親倒是會關注他的生活起居,但生活的壓力容易將人逼瘋,她邏輯不通,她歇斯底里,她用她的方式教育傅予寒,不愿意聽他說說自己的想法。
當初選另一個,事情就會變好嗎?
不見得。
好在他還有朋友,還有自己。
以前楊帆跟他說,“你出生在哪里,有怎樣的父母,這不是你自己選擇的,不是你的錯”,傅予寒說行,然后靠著這句話慢慢走了出來。
他學會了不再為自己的難過而自責,學會了不在意——以至于他漸漸長成了一個在同學間非常有名的“面癱”。
不再幻想倚靠他們中的任何一位沒什麼不好的。
這叫長大。
因此,當他聽到傅學成這句話的時候,傅予寒第一反應就是戒備——他不會無緣無故發出邀請,所以發生了什麼?
內心的疑惑尚未得到解答,手已經被人牽住了。
今天聞煜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居然主動過來安慰他,跟楊帆似的。
——不,不對,楊帆安慰他也不會用這種方式。
對直男而言,哪怕是“相互惡心人”式的嘴對嘴親親都可以接受,牽手和擁抱絕對不能,那太肉麻了。
不過傅予寒不直,所以這個動作對現在的他來說剛剛好。
雖然這是聞煜。
雖然……他們不久前還掐得天翻地覆。
但此時此刻,這個表達了“我在”的動作,很好地給了他力量。
傅予寒眼皮下垂,反握住聞煜的手,他有心想沖他笑一笑,可惜沒成功。接著,傅予寒才深吸口氣,跟他爸說:“是早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聲音還有些剛起床的沙啞,電話那頭傅學成愣了一下:“你在睡覺?”
“醒了。”傅予寒頓了頓,補充,“剛醒。”
“是在家里嗎?爸爸現在過來接你好不好?”傅學成說,“我開車過去,加停車估計半小時左右,你把常用的東西收拾下,今天就跟爸爸回家吧,以后你就跟我過,家里也有多的房間……”
“爸,”傅予寒打斷他,表情冷淡,“你怎麼了?”
“爸”這個稱呼一出口,他敏銳地感覺到聞煜抓著他的手又緊了些。
傅予寒低頭一看,聞煜沒在看他,反而盯著他的手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把人往上扯了一下,自己往床中間挪了挪。聞煜看過來的時候,傅予寒用口型和眼神回他:“坐。”
聞煜想了想,站起來坐到床沿上。
電話那頭,傅學成沉默了幾秒鐘,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把事情說出來。傅予寒倒也不急,就這麼等著。
大概半分鐘后,傅學成才開口:“之前關于生活費,還有你想學畫的事情,我本來想找你媽好好談談。不過這段時間……上次你周阿姨也跟你提過,這段時間公司狀況不好,我有點忙,昨天晚上才飛回來,打算今天跟你媽談一談。”
傅予寒眼皮一跳。
“她真是……她可真不愧是……”傅學成好像突然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我真不明白她怎麼會變成這樣,三句話不到就開始大呼小叫?那可是咖啡廳!需要安靜的地方!我的天,而且她居然跟我說她把我給她的錢都拿去給她女兒治療了,開什麼玩笑?!我把你交給她,是讓她這樣照顧你的?”
傅予寒:“……”
“跟我過吧兒子,”傅學成沒好氣地說,“我看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沒法跟這樣的女人在一個屋檐下待上超過一整天!”
傅予寒垂頭,捏著聞煜的手,語氣淡淡:“我跟她過了七八年了,爸。”
傅學成:“……”
傅予寒其實很想說,“你倆有矛盾不要扯到我面前”,但話在嘴邊轉了兩圈,覺得實在有點過分,沒好意思說出來。
他想了想,輕聲道:“家里平時晚飯都是一起吃的,白天我去學校,她……每個星期給我兩百開銷,說那筆錢都給小鹿治病了肯定是故意氣你的。”
“……”傅學成頓了頓,冷哼一聲,“我可沒對她大呼小叫,這個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她心情不好吧今天,昨天還罵了我一頓。”傅予寒平靜地說,“小鹿的情況可能不太好,也許她沒心思聽你說這些。”
“你不用替她找借口!小寒,我跟她說的可是你的學業,這事不重要嗎?沒她女兒的身體重要?我說句不好聽的,她那個女兒病了多少年了?你又有幾個高三?那是她女兒,你是不是她兒子?”傅學成長出一口氣,“總之,我現在馬上進車庫了,一會兒來接你,你收拾下東西。”
“……”
傅予寒舔了下嘴唇:“……但我不在家里。”
“不在家?”傅學成愣了愣,“不在家你在哪里睡的覺?”
“在同學家,今天……”
說到這里,傅予寒下意識地抬眼,發現聞煜也在看他,還笑瞇瞇地用口型跟他說“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