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邊量體溫邊拉著傅予寒和聞煜說話——即使傅予寒這個他一口一個“哥”的人并不怎麼搭理他。
周向言也發燒了。
這是今天對傅予寒最糟糕的消息,因為他知道,傅學成絕對沒空來學校接人。
醫生讓周向言給家長打電話,把兩個人一起接走。傅予寒舔了下嘴唇,低頭。
聞煜看了他一眼,在周向言打電話的時候壓低聲音湊在他耳邊說了句:“心情不好?”
“你覺得呢?”傅予寒看著他,“他媽可是我爸的老婆。”
讓后媽接自己回家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就是傅予寒覺得自己還不如不要跟聞煜杠起來比較好。
欠聞煜的情總比欠周若煙的情強。
但周向言電話都打出去了,傅予寒毫無選擇的余地。
“所以你看,”聞煜聲音很輕,“為什麼要跟我犟呢?”
傅予寒看了他一眼。
他的目光含著一分委屈,看起來可憐巴巴的。可能他本人沒這個意思,但身體上的不適強行為他賦予了這一層情緒。
聞煜的喉結輕輕滾動。
接著,他聽見傅予寒輕聲說:“因為我想告訴你,你是錯的。之前我一直在想要怎麼感謝你幫我忙……我現在想好了。”
“怎麼?”聞煜挑眉。
“等我……”傅予寒吸吸鼻子,“病好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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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煜本來想陪他直到周若煙趕到學校為止,但傅予寒不想耽誤他上課,非要趕他回去。
反正傅予寒現在也有人接了,再開口求他是不可能的。聞煜想想等不到好玩的事情,也就回去了。
醫務室里終于只剩下尷尬的“兄弟”兩個人。
傅予寒平時就不愛主動跟人說話,生了病更是話少,奇怪的是,聞煜一走,周向言也突然沒了聲。
他似乎在躊躇猶豫著什麼,兩只手一直交握著搓來搓去。
“那個……哥啊。”周向言喊他。
傅予寒抬起眼皮。
“你知不知道……”周向言撓撓頭,面露難色,“我媽……懷孕的事?”
傅予寒頓了頓,搖頭。
“哦,就是……我不知道這話跟你說合不合適。”他說得很小聲,語氣糾結又委屈,“不知道你會不會有這種感覺……父母重組家庭以后有了新的小孩,就會讓我有一種……他們不需要我了的感覺。”
傅予寒目光閃爍了一下。
沒有特別好的朋友在場時,他的態度一向是冷冷淡淡的,眼珠晃動了片刻之后,他開口,啞聲說:“你覺得我會不會有?”
周向言“啊”了一聲:“你媽媽也有……”
“嗯。”
“哦……那,”他問,“你怎麼解決的……”
“不解決。”傅予寒閉上眼睛,“你和你媽關系不錯?我的話,從小就跟他們不親熱,所以真的生了個妹妹給我,對我來說也就那樣。”
“這樣哦。”周向言若有所思。
傅予寒本來不想再多說的,但隨著周向言沉默下去,他又忍不住多管閑事地睜開眼睛。
“別想太多了,反正他們不會短了你的物質條件。該吃飯吃飯,該上學上學,你會發現生活還是一樣。”傅予寒說,“無論他們之后對你好還是不好,你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像你一樣嗎?”
“我?”傅予寒輕哂,搖搖頭,“不,別像我一樣。”
他就是自暴自棄的典型代表。
周若煙來得很快。
她進門先把周向言劈頭蓋臉罵了一頓,數落他“讓你穿秋褲你不穿”,罵了足足兩分鐘,這才轉過頭和和氣氣地問傅予寒難不難受,要不要緊。
她和傅予寒相處向來很客氣,照顧也盡量細致,但傅予寒一直不習慣這樣。
就好像聞煜那種過于完美的表現會讓他很不舒服一樣,周若煙的客氣也是他非常不喜歡的一點。
周向言雖然挨罵,但能看得出和她很親。
他就不一樣。
他只是個順帶的“鄰居家孩子”。
周若煙把兩個人都接走帶去了醫院。秋季感冒的人多,醫生一般就開點藥,傅予寒想了想,說自己高三了不能耽誤功課,要求醫生給自己開吊瓶。
吊瓶掛下去好得快,就是容易產生抗藥性。
周若煙勸了他兩句他不聽,就此作罷。她本來說先把周向言送回家里再回醫院陪傅予寒掛水,但傅予寒拒絕了。
“我沒事的阿姨,我自己能掛。”傅予寒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客氣禮貌一些,“如果有麻煩的話我再給你打電話好了。”
“這回頭你爸又得數落我了。”周若煙蹙著眉,“我帶小言回去很快的,一會兒我還是過來吧。”
“真不用了,我不會跟爸告狀的,你放心。”傅予寒垂下眼,想了想說,“讓你陪太麻煩你了,你也有事。我……我找我媽過來就好。”
“呃……”何燕要過來,周若煙身份尷尬,不會強行留著。她便說:“那我走了,阿姨的電話你有,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嗯。”
傅予寒目送她離開。
他很少生病,年紀漸長到可以獨自來醫院之后更是但凡生病都沒找過他媽。
挨數落倒是其次,主要是添亂。秦曉璐那個身體狀況可比他糟糕得多,他有時候看著何燕熬到雙目充血,頭上也常常冒出白發,覺得她也不容易。
再說他性格如此,看病不如找楊帆陪。
可惜現在不方便找楊帆了。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一瞬間,傅予寒本能地想到了聞煜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