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予寒沒再理他。
雖然醉鬼本人保證自己不會吐,但司機到底還是有點擔心,打開了后邊的車窗,車子一發動,呼嘯的夜風一下吹亂了傅予寒的頭發。
以往他都是等楊帆一起去剪頭發的,現在不知道還能不能……
算了,就算能,好像也不必了。
傅予寒不是一個喜歡沉溺于自我折磨里的人,對方單身的時候他可以偷到一點獨屬于自己的珍貴回憶,但既然楊帆脫了團……避開他才是最好也最正確的選擇。
明天放學去剪個頭發好了。
傅予寒閉著眼睛想。
-
等被聞煜叫起來,他才意識到自己又一次睡著了。
放在以往很難想象他會在聞煜面前睡過去,然而事實是從開學到現在一個多月的時間里,這樣的事情發生過不止一次。
傅予寒回想起來自己都覺得扯淡。
今晚的活動比較健康,散場時間還早,到聞煜家小區里的時候四周還沒有那麼安靜,燈光、電視、電腦以及喧鬧的人聲時不時就從周圍單元樓的窗戶里露出一點端倪——盡管蟬鳴聲是徹底聽不到了。
聞煜摸出鑰匙打開家門,松開自己的衣領,順手把外套脫下來掛在衣帽架上。
“你要跟我說什麼?”傅予寒熟門熟路地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
聞煜看了他一眼,沉靜的漆黑雙眸輕輕晃動。
“其實我還是沒想好要從哪里開始說。”
“那就不要說了。”傅予寒向后一仰,上半身躺到了沙發上,仰面看著天花板,“我想睡覺了。”
聞煜被他氣笑了,無言以對地看向躺下的人:“你還真是不見外啊?”
傅予寒茫然地眨著眼睛。
天花板一片雪白,很新也很干凈。
即使聞煜不說這套房子是他的“成年禮物”,傅予寒也能看出這套房子到手應該不久。聞煜獲得的物質條件很好,從這件并不怎麼常見的禮物里就能看出來,但就像樣板房一般冷清的裝飾那樣,聞煜也實在是太……太獨了。
傅予寒沉默片刻,記不清第幾次,問了那個他曾經問過無數遍卻從來沒得到過答案的問題。
“你想不出怎麼開口的話我先說,”他輕聲說,“聞煜啊,我還是想問……你真的喜歡楊帆嗎?”
“喜歡。”聞煜眨了下眼。
“那為什麼你……”
“因為我早說過,我和你不一樣。”不用等傅予寒說完,聞煜已經猜到了他想說什麼,“既然這件事從今天起可以當作結束了,那我可以告訴你一點我沒說過的事。”
傅予寒靜靜聽著。
“我喜歡楊帆長得好看,性格陽光,跟誰都處得來——雖然我也和誰都處得來,但我和楊帆不一樣。”
“他是真的開朗。”傅予寒盯著空白,輕聲說,“你是假的。”
“對。”聞煜并不否認,“所以我總是很好奇……好奇楊帆在想什麼。”
“那你的‘喜歡’,”傅予寒轉過頭,面無表情地說,“聽上去還真是淺薄呢。”
聞煜笑笑:“你覺得是就是吧。”
空氣略微沉默,傅予寒把頭轉了回去,繼續看著天花板發呆。
他腦子里思緒有點凌亂,不過比下午的時候好一些,這讓他得以繼續思考一些……他曾經想過卻沒想出頭緒的,更深層次的東西。
他覺得他好像有一點了解聞煜了。
“那麼你呢,”聞煜起了個新話頭,“以前反問過你很多次你也沒告訴我,現在可以說了吧——你又為什麼喜歡楊帆?”
“因為……黑夜里的人會抓住僅有的一束光,溺水的人會抱緊眼前出現的第一根浮木。”
傅予寒的聲音很平靜,像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情。
“他是我的‘浮木’。”
也許夜色給了人一點傾訴的欲望,傅予寒終于肯剖開胸膛,把藏在那里很久的事情拿出來一點點。
“剛才在KTV里的時候,你不是問我楊帆為什麼會知道我家的事情麼。”他說,“小時候我倆是鄰居,所以有些事情不是我告訴他的,是他自己看到的。”
年幼的孩童沒有秘密,衣著光鮮的大人唯獨當著孩子和彼此才會露出猙獰的兇狠。
說過甜言蜜語的嘴轉頭就能吐出最鋒利的刀子,刺得人血肉模糊。
大人可以穿上盔甲,而孩子就是還沒長出軀殼的蚌肉。
柔弱而脆弱,只能被迫承受那些不屬于那個年紀的冷暴力。
數不清第幾次在清晨像跨越地雷陣那樣小心翼翼地從碎了一地的瓷碗里穿過去上學,傅予寒終于失去了回家的勇氣。
他在躊躇不前,而鄰居家的門打開,露出了一個熟悉的腦袋。
那是他的同班同學,笑瞇瞇地問他,家里煮了紅豆湯,要不要來喝一碗。
“那時候他們還沒離婚,總在吵架。”傅予寒說,“我沒地方去,又不能走太遠。”
爸媽吵完架,回過頭才想起來找兒子,如果能在鄰居家找到,至少傅予寒不會再挨頓罵。
“說起來可能有點好笑,但是我很怕挨罵。”他說到這里,輕輕笑了下,“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現在這樣,他倆罵我都沒感覺的厚臉皮的人……就好像我也說不上來,我從哪一秒開始喜歡上楊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