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煜重申了一遍。
“……好吧。”傅予寒點了點頭,“先謝了。”
聞煜的話聽起來像是某種托詞,但傅予寒確實沒辦法。
兩人回了教室。
自習課大家都在忙著做作業,好些座位空著,估計椅子的主人已經到辦公室去問問題了。這兩個人不在座位上一點都不突兀,反而是前后腳走進教室的行為引來了不少關注。
好在上課時間沒誰敢來鬧傅予寒的。
傅予寒回到座位上,試著摸出數學卷來查漏補缺,但他看了五秒鐘后果斷放棄這個腦殘的決定,重新掏出一本單詞本。
國內稍微好一點的美術類學校,在報考時都對語文和英語做出了單獨的分數限制,意思是說,即使總分過線,但若是這兩門課中有哪一門不到單科線,仍然會被淘汰。
傅予寒初中時英語成績還不錯,這門課是他少數比較有頭緒要怎麼重新“拿起來”的學科。
——背單詞。
詞匯量是一切語言的基礎。
聞煜默不作聲地瞥了他一眼,把剛剛抽出一個角的數學卷重新推進抽屜里,反手抽出張別的。
動作自然,就好像他前一秒只是認錯了卷子而已。
認真投入到學習里的時間過得很快,傅予寒感覺自己只是抬了兩次頭,就這麼到了放學時間。
班里的同學收拾好書包,呼朋喚友往外走,傅予寒怕他媽照面就發瘋,特地多等了一等才站起來。
放學是個奇妙的時間段,只要你愿意多得五分鐘,前不久還滿滿當當的校園可以瞬間變得空蕩蕩。
安靜在四處蔓延。
傅予寒關掉教室燈,鎖上門,終于拖無可拖往樓下走。
何燕其實很少來學校,大老遠的傅予寒就能辨認出站在學校偏門旁邊的那個小個子女人是她。
手心不知何時變得黏膩,傅予寒放在口袋里搓了搓,慢吞吞地往外走。
“媽。”他喊了聲。
何燕抬起眼皮來,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傅予寒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見過他媽沒在大喊大叫的樣子了。
哦,原來從前她也曾端莊過。
“我今天本來不想來的,傅予寒,我一直以為你能處理好自己的事。”何燕很冷靜地說,“我說過你很多次,讓你克制自己的脾氣,你不聽。”她深吸口氣,“你不應該不回家。”
傅予寒站住了。
放學時段,有很多學生會逗留在學校附近,這里吃吃那里玩玩,總之不會很快離開,他在眼角的余光里看見街對面走過去一群穿三中校服的人,還有幾個人告別了他們準備過馬路。
“我只是不想回。”傅予寒壓低聲音,眼皮垂下去,看著自己的鞋尖。
“前天你三姨告訴我,你去他們家砸了一套很貴的樂高玩具。”何燕說,“事情反正已經這樣了,我也不想罵你,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傅予寒抬了下眼:“你知道我那個,你讓表弟拿走的那個模型,可以買他幾套樂高嗎?”
何燕看了他一會兒。
傅予寒重新把視線落回鞋尖上。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何燕突然說。
傅予寒微訝,倏地抬起眼皮。
“以前這些東西都是你和你爸商量著買的,我沒有了解過價格,所以真的不知情。
”何燕問,“那現在那個模型你拿回來了嗎?”
“拿回來了。”傅予寒頓了頓,“但是壞掉了,修不好的,我給扔了。”
很貴的東西被糟蹋了,以傅予寒對何燕的了解,她應該不會再計較他去三姨家砸玩具的事情。
果然,何燕沉默片刻之后,重新開口已經換了話題:“但你也不該不回家。”
傅予寒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嘴唇,輕聲問:“難道你會擔心麼?”
“當然會了,”何燕詫異道,“你以為你媽是故事里的冷酷后母嗎?你妹妹的身體情況,我記得以前和你溝通過——你秦叔叔工作忙,只能我多照顧,有的時候可能疏忽了你,讓你不要介意,你還記得嗎?”
“記得。”傅予寒說。
但理智記得和情感上不忿是兩碼事。
再說——
“媽,”傅予寒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你說。”
“我想學畫畫。”怕她誤解,傅予寒又補充了一句,“參加藝術類高考。”
何燕皺起眉。
“考前至少需要上培訓班突擊補習一下。”傅予寒抿著唇,“我去問了爸爸,他說——”
“你還去找過你爸了?”何燕的聲音一下子提了起來,“傅予寒,你知道這些年是誰在供你吃穿嗎?那你要不要跟你爸去過啊?”
傅予寒沒吭聲。
“你爸說什麼了?”
“他說他每個月按時給你打撫養費。”傅予寒聲音很低,“培訓班這筆錢你不可能拿不出來。”
“呵,他真有臉說,一個月就三千塊,他以為他給了我三萬啊?不帶孩子的人真是不知道小孩帶起來有多貴——”
“你不是都給曉璐看病了麼。”傅予寒終于還是沒忍住。
他發現原來自己是個可鄙又刻薄的人,只是平時勉強用理智包裝出來的冷淡強自克制了自己,一剝開那個外殼,就會露出丑陋的內在。
太難看了,他怎麼能說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