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什麼都沒有,但他知道自己下意識走出來的路線通往哪里。
是楊帆家。
楊帆家離他小時候的那個家很近,當時,傅予寒不管高興不高興,有沒有事,都會跑到他家去玩,也不用提前打招呼。
但等后來漸漸長大,兩人都有了各自的事情,以及某些意識的生根發芽,拜訪前就得多加一個打招呼的步驟。
后來父母離婚,離得遠了,課業也變得繁重,傅予寒就越去越少了。
路旁的小店在漆黑的夜幕里撐起一片絢爛的燈影,傅予寒盯著前路出了會兒神,忽然嘆了口氣,走到路邊的一個石墩子上坐下,摸出手機給楊帆發信息。
今晚不想回家,他總要給自己找個地方住。
傅予寒:你幾點放學?
楊帆:10點,干嘛?
傅予寒:沒事。
楊帆:??哥,有事就說,怎麼跟我都搞這套了。
傅予寒:不是大事,等你放學再說吧。
也好,他正需要一點時間來組織措辭。
他們當初既是同學又住得近,兩家父母彼此認識,楊帆可以說是唯一一個對他一團亂麻的家庭情況有所了解的朋友,既然打算去借住,怎麼也得交代下前因后果。
現在才7點多,到10點還有好幾個小時。
……
傅予寒在石墩子上坐了很久,中途他有點餓,想起自己還沒吃晚飯,去附近買了兩個餡餅充饑,又坐了回去。
他看見黏黏糊糊的情侶走過,也看見邊走邊吵的夫妻;看見趕路去補習的學生,也看見剛剛下班的工作族。
很多很多人,形形色色,在夜幕下露出真容。
他們都有目的地,唯獨他沒有。
他發了半小時的呆,從包里摸出了速寫本,借著不遠處小酒館門前的一點燈光,畫了起來。
“……傅予寒?”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傅予寒抬頭一看,竟然在暗處看見了聞煜。
他穿的跟平時非常不一樣——黑色的襯衣解開三顆扣子,白皙的胸膛在領口交疊處若隱若現,襯衣下擺掛在外頭,腿上穿著條修身的休閑褲。
他插兜站著,整張臉表情沉沉,膚色比平時還要白上一截,與之對應的是那雙眼睛,黑得仿佛深不見底。
傅予寒第一次看見這樣的聞煜,愣了好幾秒,差點沒敢認。
見傅予寒抬頭,聞煜往前走了兩步,從暗處走到有亮光的地方。這時,傅予寒忽然注意到他的左耳上戴著一顆帶鉆的耳釘,被路邊的燈晃出了一點光。
果然,上回在他耳朵上看見的那個就是耳洞。
聞煜行至近處,嗓音微啞:“怎麼在這兒?”
傅予寒皺眉,下意識地往后仰了一下:“你喝了多少啊?”
“沒多少。”
“……真的假的。”
傅予寒幾乎要以為聞煜剛從酒壇子里被人撈出來了,兩人明明還有好幾步的距離,他已經能聞到對方身上那股沖天的酒味。
“真沒多少,”聞煜笑了笑,“很難聞嗎?”
“也不是,”傅予寒坐了回去,“只是不太習慣。”
就算是喝酒的人也不一定能聞得慣別人身上的酒味,何況傅予寒本人還沒有酗酒的毛病。
聞煜垂眸看了他幾秒,冷不丁朝前又邁了兩步:“那你就熏著吧。”
“……”
這人的惡趣味時不時就會冒出來,實在很招人厭,傅予寒不樂意了,冷嗤一聲:“聞就聞,不就一點味。
”
男人面子大過天,再加上今晚他心情不好,說什麼也不能在這種小事上輸給聞煜。
聞煜低低地笑了一聲,起了個別的話題。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他語速不快,垂眸看傅予寒速寫本的動作多了幾分專注的意味。
“你大晚上的坐在這里畫畫?”
“你就當是吧。”
“興致真好。”
傅予寒沒再理他,低頭畫畫。他正在畫街對面的房子,畫到一半,可不想被聞煜打斷。
但聞煜顯然不那麼想。
他可能是鬧人有癮,在傅予寒最投入的時候伸手抓了下對方的包。
準確地說,是挎包口袋邊上那個縫隙露出來的一個東西。
“解體匠機RX-93?你居然有這——”模型抽到一半,聞煜看見了上面的斷口,一愣,“怎麼弄成這樣。”
“倒霉。”傅予寒頭也沒回,“傻逼家長傻逼熊孩子。”
他沒攔著聞煜去摸,反正那東西也壞了。
斷掉的零部件怎麼拼都有痕跡,是修不好的。
聞煜出現前,他已經難過了好幾個小時,這會兒看上去反而很平靜。
聞煜沒出聲,彎下腰,從傅予寒的挎包里拿出了模型身體和斷掉的胳膊,在燈下看了好一會兒。
“做工真好。”就在傅予寒以為聞煜不打算說什麼的時候,聞煜再次開了口,“這個我沒買到。”
“你大少爺還能買不到?”傅予寒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讓他有些意外。
即使是壞掉了的高達,聞煜的動作也很小心,目光專注極了。不知為何,傅予寒忽然有種“這個人現在沒在演戲,而是真的很喜歡高達”的感覺。
“發售的那段時間我爸一直在家,我買不了。
”聞煜輕聲說,“他不喜歡我玩這種東西,只有在他不在家的時候我才能悄悄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