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開主臥看了看,沒人,又往外跑:“媽!”
“干什麼干什麼,叫魂吶?嚇到你妹妹我跟你沒完!”何燕千呼萬喚始出來,終于進了樓道,打一樓就開始喊,“傅予寒你這個小兔崽子!大白天的不在學校上課怎麼又回來了,我供你讀點書容易嗎?你就這麼糟蹋學費!”
“媽,”傅予寒跑到樓道口停下,抿著唇喘氣,開口時聲音微顫,“你把我床底下的箱子弄哪兒去了?”
他像是氣,又像是怒,一米八的大高個往樓梯口一戳,居高臨下往下看還有幾分嚇人。
“賣了呀,賣了50塊錢。”何燕愣了愣,“你就為這事特意跑回來的?要死了你。你那幾箱子廢紙幾年都沒動過,放著也是落灰,還不如賣了換錢,床底下也好弄干凈一點……還杵在這里干嘛?”
傅予寒攥了下拳頭,壓著聲音:“我不是說過不用幫我打掃嗎?”
“哦,我花了一個早上辛辛苦苦給你搞衛生,賣你幾箱廢紙就要跟我發脾氣啊?什麼態度。”何燕冷笑一聲,“你逃學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喉頭滾動了一下,傅予寒咬著牙,盡可能平靜地問:“你把我的箱子賣到哪里去了?”
“樓下喊的收廢品的啊。”
傅予寒穿過何燕,一跨三檔樓梯往下跳。何燕在后面說:“人早都走了!”
傅予寒充耳不聞,執著地出了單元樓,直到將前后幾個路口都跑遍了,才終于意識到那三個箱子確實是追不回來了。
呼嘯的風在耳邊獵獵作響。
失望麼?好像也不是。
從看見那條短信,知道他媽進了他房間搞衛生的那一刻起,潛意識好像就明白會失去什麼了。
三箱……舊畫,的確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失去。
但還是難受。
樓上傳來開門的聲音,他媽進了屋,沒多久又跑了出來,在樓道里嚷嚷:“傅予寒!你個小兔崽子進過家門了?你妹妹在休息你知不知道!你吵醒她了!”
我又沒去開妹妹的房門。
傅予寒垂著眼,盯著單元樓門口的一塊小石頭看了半分鐘,最后踢了一腳,沒進樓,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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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學生引起的騷動并沒有持續太久。
究其原因,可能是這個轉學生太過“規矩”了,上課時安安靜靜,下課也坐在座位上看書,哪兒都沒去。
中途班長葛然來找他說過話,無非是“有困難可以找我”這樣的內容,完事她指著聞煜身邊那個空位問了一句:“他一直不在嗎?”
聞煜放下筆,朝空蕩蕩的座椅看了眼,接著點了點頭:“嗯。”
他的這位“同桌”始終沒有回來,最神奇的是,無論是前排的同學,還是講臺上的老師,誰也沒對這個空位說過什麼話。
葛然“嘖”了一聲:“又開始了……還等他出板報呢。”
聞煜適時露出一點疑惑。
“沒事,”葛然笑了下,“我到廁所去給他打個電話吧。”
連班長都這個反應,聞煜突然意識到傅予寒估計是經常逃課。
就這樣還能在三中的重點班里混得好好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人還挺厲害的。
但是……怎麼說呢……
跟想象中不太一樣。
前兩年,他們總共見過五次,因為一直明里暗里地相互擠兌,其實也沒好好說過幾句話。
聞煜對傅予寒所有的了解,除了自己看到的粗淺印象之外,幾乎都來自楊帆。
在楊帆口中,他的這位竹馬是個“講文明、懂禮貌、心思細膩、樂于助人”的“小天使”。
然后聞煜跟他一見面,發現是個BKing。
當時就覺得落差大。
不過也沒現在這麼大——比如說,他從來沒想過,三中重點班里能有學生一蹺課就是一整天。比起BKing,這樣的行動幾乎像個職高出來的差生。
就那種從來不好好學習,大多數時間花在抽煙喝酒燙頭把妹上,碌碌終日,全身上下寫滿了茫然的差生。
或者說,社會青年。
要真是這樣的話……
聞煜把視線落在傅予寒桌上。
真是這樣的話,他這學轉得似乎少了很多樂趣。
葛然的電話似乎并沒有什麼效果,直到臨近放學,傅予寒的位置都是空的。
新發下來的試卷凌亂地攤在桌上,幾乎淹沒了原本放在那里的課本,聞煜整理書包的工夫,往他桌上看了三次,終于還是沒忍住,伸手打算幫他整理一下。
帶著三分不情愿的手被一只從前排伸過來的手按住,孫文瑞一臉戒備地轉過臉:“你干嘛?”
“整理。”聞煜抬眼盯著他,嘴角掛了點笑,“不可以嗎?”
“……”孫文瑞將信將疑地把手松開,“我警告你啊,別想趁傅哥不在就做什麼小動作。”
他滿臉寫著“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把聞煜看笑了。
男生濃密纖長的睫毛向下一垂,蜻蜓點水似的顫了一下,而后笑意便像湖面的水波那樣漾開:“幾張卷子而已,我能干什麼?”
理是這麼個理。
孫文瑞似乎還想說什麼,囁嚅幾下,又沒說出來。
他想了想說:“反正你別動他東西。”
“哦,那他約了我打架,我順路把卷子帶給他也不行了?”聞煜扯著書包站起來,指尖用了點力,愣是把那疊試卷抽了出來。
硬挺的白紙因此多了幾道褶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