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沒再搭話,笑了笑,走了。
走到一半又回頭,因為聽見樓上大媽忍無可忍地抬頭對著二樓的窗戶喊:“有病啊!天天吵吵吵!搬個破家給你事兒的!跟著去不就完了!”
樓下大媽迅速趕赴戰場,她推開窗,習慣性往上看,被樓上大媽吼了一嗓子才向下看。
樓下大媽這波戰斗力驚人,往日她敗得多。
“我就不想走怎麼啦!礙著你什麼事兒啦!我偏要住!我就要住著兒!我就跟你吵到進棺材板兒!”
樓上大媽頓時就噤聲了。
陳硯挑了一下眉頭,心說果然仰頭吵架費力。
后來一連好幾天沒再聽到響動,某天陳硯下樓覓食的時候看到樓下停著一輛出租車,年輕的女人和小女孩手里抱著東西往車上搬。
樓下大媽站在門口,盯著房子看,眼睛里不知何時就蓄滿了淚。
陳硯站在樓梯上看。
樓下大媽被小女孩拉著手,小女孩說:“外婆,走吧。”
樓下大媽笑笑,一步三回頭地跟著出去了。
陳硯跟著出去,樓下大媽回頭看到他,“小陳啊,出去呢?”
陳硯笑了,“對,出去吃飯。”
“您這是……”陳硯指了指車。
樓下大媽不情愿地看了一眼出租車,低了低頭說:“要走了,以后不回來了。”
陳硯說挺好。
樓下大媽上車前抬頭看了一眼,對上了樓上大媽悄悄注視的眼睛。
樓下大媽笑著喊道:“你個老妖婆!以后不跟你吵了!煩死你了!”
樓上大媽難得一句嘴都沒還。
陳硯決定要離開這里了。
*
這次不是突然回來了,陳硯提前給季漪打了聲招呼,季漪找了人提前一天打掃房子。
湛柯敏銳地察覺到了。
當天夜里他就靠在門內聽外面的響動,胖子見他不睡,就也撐著要陪。
湛柯想了想,拉過來個小板凳,坐在門口等。
胖子窩在他腿上,舒舒服服地。
最后一大一小都睡著了。
湛柯睜開眼的一瞬間就清醒過來了,他輕手輕腳地將胖子放下,卻還是不小心驚動了。
于是就抱著胖子一起出去,按了按陳硯家的門鈴。
他很忐忑,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過了。
但沒人應。
他就又等了一整天。
下午六點,他抱著胖子又去按了按門鈴,還是沒人應。
正準備回家的時候,身后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我家沒有值錢東西。”
湛柯木木地轉過身,風塵仆仆的陳硯站在他五米遠的地方。
曬黑了點。
陳硯走過去開門,又開始一個一個試鑰匙。
閑暇之余就摸了摸胖子的頭,問:“怎麼一年不見還瘦了點呢?長高了?”
湛柯鬼使神差地問:“我還是貓?”
陳硯也愣了一下。
而后一笑,“都問。”
“我沒長高,貓長大了一點。”
門開了。
陳硯一邊拉門一邊說:“都瘦了。”
陳硯:“要進嗎?”
湛柯:“吃飯了嗎?”
兩人異口同聲,聲音交疊在一起。
湛柯先回答的,他如實說:“想進,但又沒什麼重要事兒。”
陳硯回答說:“還沒吃。”
*
陳硯這次不打算走了,但湛柯不知道,也不敢問。
所以他每天都做好了陳硯會離開的準備,導致睡眠質量越來越低,稍微一點點響動都能將他驚醒。
他開始害怕自己會給陳硯帶來壓力。
每天都克制住自己不要出門。
于是全家出門的就只有胖子一個貓。
每天早上湛柯都把胖子放出去,她就蹲在陳硯門口守著。
陳硯醒了一拉開門就把她接進去。
湛柯依舊是自己原來的作息,買完菜回來差不多就已經看不到胖子流浪的身影了。
但他不敢去叫陳硯一起吃飯了。
時不時會聽到外賣小哥來送餐的聲音,偶爾陳硯會大中午跑到超市買點菜回來隨手一炒就對付掉。
他還是沒有找工作。
湛柯每天都膽戰心驚。
不過這次兩個月了,陳硯似乎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有天陳硯買了幾瓶酒,說一個人喝沒意思,湛柯就陪著他喝到大半夜。
陳硯會跟他講一講這兩年遇到的一些事,他會把這邊發生的事情都告訴陳硯。
湛柯是個不太會講故事的人,不能把所有事情都說的那麼繪聲繪色,聽著像個語音朗讀器。
陳硯忍不住就笑了。
又講到胖子的一些趣事,陳硯把貓抱到懷里,聽湛柯當眾扒人家小貓咪的底褲。
小貓咪脾氣也太好了,居然不生氣。
陳硯冷著臉兇湛柯,說以后要把這些忘掉,小貓咪會害羞的。
看著像是喝多了。
湛柯拿起酒瓶看了一眼酒精度數,又看了一眼已經空了的瓶子。
“不喝了,再喝要難受了。”湛柯跟他打商量。
陳硯就好像聽不到一樣,或者是借著酒勁耍無賴裝聽不見。
“我家……樓上樓下的大媽,不吵架了。”陳硯突然說。
“因為其中一個走了。”
湛柯聽的云里霧里,“去世了嗎?”
陳硯給了他一拳,“會不會聊天兒啊你!人家去大城市享福去了,你才去世呢。”
湛柯笑了,抓住他的手,輕聲哄:“睡覺吧?不能再喝了。
”
陳硯卻說完就愣住了。
他突然知道自己為什麼決定要回來了。
也許是樓上樓下的大媽不再吵架,他感受不到那麼濃烈的生活氣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