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5章
單人病房只能留一個人陪護, 梁承是不肯走的,夜幕四合,他把喬文淵和賀婕打發回家了。
喬苑林躺得太久, 簡單洗漱后去護理站拿了一份晚報, 在窗臺前立著寫報紙上的填字游戲。梁承進來, 穿了白大褂,手里拿著兩本打劫小胡醫生的漫畫雜志。
喬苑林咧嘴:“我正無聊呢。”
梁承停在床尾的移動桌旁, 說:“過來躺下,蓋好被子。”
喬苑林聽話照做,奪過雜志半躺著翻開。手機響了一聲, 梁承掏出回復消息, 是應小瓊, 問他們幾點到海鮮匯。
他把這事忘得一干二凈, 打著字走向另一張陪護床。
喬苑林叫他:“哥,別走。”
梁承返回病床邊大剌剌地坐下,揣起手機, 說:“怎麼了,在這兒還要同床共枕麼?”
父母都不在,喬苑林合起漫畫, 認真中摻雜兩分撒嬌:“檢查結果具體怎麼樣?你告訴我,我又不是小孩兒了。”
按規矩是應當的, 可梁承醫治了那麼多病患, 頭一次瞻前顧后,說:“等明天開完會,連治療方案一起告訴你。”
“我現在就想知道。”喬苑林冷下臉,“你不說,我就默認離死不遠了。”
梁承蹙眉:“胡說八道什麼。”
對峙須臾, 梁承從白大褂兜里拿出裝了三天的聽診器,解擰巴的結,說:“你是雙腔右心室,還合并了其他心內畸形,以前癥狀可控,但這個病隨著時間會有加重的情況。”
這些喬苑林自己了解,問:“我的情況變嚴重了嗎?”
各項檢測數值梁承已經滾瓜爛熟,回答:“高壓腔收縮壓達到七十了,平均壓也超過了常規值。X光片我給喬叔看了,他說肺血管紋理比你上一次體檢稀少一些。
”
喬苑林流露出高中生物課的同款表情,愁道:“講得通俗易懂一點可以嗎?”
梁承撫了下他的嘴角,說:“沒什麼可講的,你今天早晨出現輕度發紺,在車上缺氧昏迷,還不夠警惕的?”
怪不得著急趕回來,喬苑林毫無察覺:“我以為我只是累了。”
“你確實太疲憊了,生理和心理上都是。”梁承道,“你的職業和最近發生的事情,對你來說負荷太重。”
喬苑林知道他把梁承嚇壞了,如果出發前就有跡象,這一路對方該多心驚膽戰。他主動解開病號服的紐扣,袒露出胸膛,問:“你要聽嗎?”
梁承戴上耳掛,沒焐熱聽診頭便貼上去,冰得喬苑林一個激靈,那模樣很像排隊打疫苗的小孩兒,忐忑,生怕他會再說什麼不好的話。
聽完,梁承說:“好了,躺下吧。”
“這就完了?”人家不說,喬苑林又不滿意,“我也想聽聽。”
梁承把耳掛給他,移動聽診頭到胸骨左緣,說:“聽見粗糙雜音了麼,收縮期震顫。”再聽主動脈瓣區,“心音減弱了。”
喬苑林茫然道:“有嗎?”
上次聽診是元旦跨年夜,梁承說:“通俗一點,比上次在北京時要……難聽。”
“你才難聽。”喬苑林強詞奪理,“我覺得還可以,昆山玉碎鳳凰叫,如聽仙樂耳暫明。”
梁承笑出了聲,他給喬苑林系好扣子,放倒在枕頭上,說:“睡覺吧,明天上午再做個MRI和心血管造影。”
喬苑林抱怨:“怎麼又做。”
梁承俯低吻他額頭:“別鬧意見,你這只小鳳凰快點治好了,我等著聽你叫。”
喬苑林蒼白的臉色陡然一紅,想歪了五公里,蒙上被子說:“明早就為住院部打鳴。
”
入院的第一夜不算漫長,梁承輾轉幾遭天就亮了。跟護理站打了聲招呼,他回心外科的辦公室開會。
同事知曉喬苑林是他的弟弟,并且感情深厚,紛紛送上了安慰。
梁承倒是從容處之,一旦恢復醫生的角色,便將所有情緒沉淀下來。他沒告訴任何人,昨天他抱喬苑林下車時手臂都在發抖,那一瞬喪失了拿手術刀的勇氣。
會議結束,梁承開了檢查單去住院樓,在電梯遇見賀婕。
他拎過一大包換洗衣物和日用品,問:“喬叔醫院事忙,上午過來麼,我跟他說一下治療安排。”
賀婕回答:“他說有事要辦,昨晚把我送回家就走了。”
電梯門打開,梁承在來往的陌生人群中沒有追問,與賀婕走到病房外,門敞著,來送藥的護士獨自立在床頭。
床鋪空蕩,梁承問:“患者去哪了?”
護士說:“他起床后覺得悶,說去門診樓找你。”
梁承從門診過來根本沒見到喬苑林的影子,病患不允許亂走,那個小祖宗八成拿他當通行證,說:“他出去多久了?”
護士道:“一早就去了,這是我過來的第三趟。”
梁承讓賀婕在病房等著,以免喬苑林回來了沒人。他奪門而出,四處脧巡著,在手機翻找到監控室的電話。
下到一樓,他猜喬苑林多半會避著人多的地方,朝側門走去,外面是醫院的療養花園。
手機響,梁承接通:“喂?”
賀婕在里面說:“原來苑林在留了紙條,吹到地上了,他應該在花園里。”
雪后初晴的天氣,花園冰雪半融,湖水泛著粼粼的波光,喬苑林穿著大羽絨在長椅上坐著,安然得令人不忍心打擾。
梁承遠遠地停下,他想,喬苑林是在等人。
陽光愈發明媚,喬苑林的皮膚在光照下那麼白,那麼薄,透著紫紅的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