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辛苦獲得的一切都會動搖,她的事業,她的成就,她的清白,全部會遭受質疑,她付不起那樣的代價。
而趙建喆早就算準這一步,文件被梁承發現,萬一出事家里和律所都會被搜查。他交給林成碧,他了解林成碧有多精明,肯定會翻看,然后因為專訪的牽扯保守秘密。
只是千算萬算沒料到自己會死,可即便死了,林成碧的選擇依舊。
她苦笑一聲:“你說得沒錯,我跟他是一類人。”
出事后她也曾糾結過,越拖越久,證明清白的機會就越小,她真的變成了從犯。本以為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可是突然出現一個梁承。
喬苑林說:“所以你要離開平海?”
林成碧惶然看著他:“你真的全部都知道了。”
后來她愈發不安,她怕事情曝光,怕那個殺了人的少年出獄后來報復她。她決定逃離平海,提前一年多便著手準備跳槽。
在這期間,她和喬文淵的矛盾逐漸升級,喬文淵的事業和孩子的學校都在平海,不肯離開,最終鬧到離婚收場。
喬苑林靜靜聽完,問道:“在這里就能安心了嗎?”
林成碧說:“我已經失去太多了……”
喬苑林一巴掌掃向那堆樂高,搭好的建筑摔在地上碎成一片,說:“你在新家里守著丈夫兒子,會不會想起梁承,想起那對孤兒,想起因此被你拋棄的我?想一想你最先失去的良心!”
林成碧跌撞撲到他身邊,哭求道:“兒子,你不能這樣對我!”
喬苑林甩開她,站起來居高臨下,問:“文件銷毀了嗎?那里面沒有明文涉及你的內容,一旦到了不得不曝光的地步,反而能幫你一把。
你留著,對不對?”
林成碧伏在沙發上,罕見的脆弱硬撐起一絲頑固:“你一定要這麼逼我?”
喬苑林回答:“把遲了十一年的物證交給警察,去說清來龍去脈,否則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我是你媽媽,你親媽!”林成碧歇斯底里地大喊,“你為了一幫外人來對付我?!”
喬苑林瞪著她,目眥欲裂:“我告訴你,第一,梁承不是外人,我愛他,那對孤兒是我的朋友。第二,我是記者,職責和使命是你教給我的。第三,正因為你是我媽,我才要讓你去贖罪!”
林成碧拽他的衣擺:“一切都風平浪靜了,他們都死了……”
“他們的死,是好人付出代價換來的!但是死得不夠明白,就當補充訪問吧,我要你曝光了給他們添一筆墓志銘!”
林成碧嚇得松了手:“苑林……苑林,我不能,你弟弟還小……”
喬苑林說:“所以別讓他和我一樣,仰望了二十幾年才認清自己的媽。”
林成碧癱軟滑坐在地上,昔日的干練化成狼狽,只會反復地搖頭。
額頭青筋狂跳,喬苑林切身明白孫卓曾對他說的,人不一定需要榜樣,真正驅策自己的是良心上的一把標桿。
黃昏已至,林成碧抹干眼淚爬起來,掖好頭發說:“康康快放學了。”
喬苑林看著她執迷不悟的樣子,問:“趕我走嗎,這就是你再一次的選擇?”
林成碧哽咽道:“就當今天沒有見過面,我什麼都不知道。”
橘紅的余暉灑進客廳,模糊了喬苑林赤紅的眼,他輕聲說:“好,那下一次見,應該是在我的追悼會上。”
林成碧遽然一驚,竭力維持的從容瞬時崩塌。
喬苑林從包里拿出便攜藥盒,打開將滿滿當當的藥片傾倒在地上。他預設全部情況以達到目的,包括他自己。
“我好多天沒吃藥了。”他問,“弟弟還小,可我不小了,這二十五年,你做好與我告別的準備了嗎?”
林成碧臉上血色盡失,撲通跪倒下去,恐慌地從零落的積木中撿藥片,晚霞落在她頭頂,遮不住幾絲變白的頭發。
喬苑林覷著這一幕,說:“我來替你受了這報應。”
林成碧失聲痛哭:“不要……不要!”
喬苑林轉身走出這間房子,進入電梯,梯門閉合映出他蒼白的模樣,嘴唇咬出了血,被眼角流下的淚水暈成一片稀薄的紅。
停車場里,梁承來回踱步,外面下雪了,寒意一陣陣侵襲而來。
他望見喬苑林的身影,飛奔過去,雙手捧住那張臉揩拭上面的痕跡,沒勇氣詢問經過結果。
喬苑林投在他懷里,說:“我跟她打了一個賭。”
梁承問:“賭什麼?”
前方安全通道口,林成碧頭發凌亂地跑下來,像丟了孩子的母親,她看見他們,止住腳步不停地顫抖。
喬苑林聞聲回頭,答道:“賭她,對我最后的一點愛。”
第93章
陰冷的地下車庫燈光慘白, 林成碧拖著拉長的影子走到喬苑林身前,雙手一齊攥著撿滿藥片的盒子。
她動了動嘴唇,未止住的淚水“唰”地流到腮邊, 她用袖口使勁擦掉, 哪怕這時候, 當著第三人也要維持住殘存的自尊。
喬苑林的身軀微微側著,一只手臂隱在后方扣著梁承的手, 說:“我要走了。”
林成碧磨著齒冠叫了他一聲,來不及再說一字便潰不成軍。
喬苑林冷眼瞧著,那些舊事發生在舊地, 他道:“我回平海等你的決定。”
說罷, 他抿住血色殷紅的下唇, 一刻不留地走向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