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見了林成碧,然而卻……當時發生過什麼?
他站起身,步伐踉蹌地往外走,說:“我要下班了。”
孫卓擔心他的狀態,叫道:“小喬?”
喬苑林搖晃著頓在門口:“無論如何,謝謝你壓下這個案子。”
若潭醫院心外科,門診早已過了交接班的時間,奈何年末繁忙,該走的人仍待在診室加班。
梁承剛送走一位中年患者,又迎來一位取了檢查報告的老太太。他在電腦端看過了,清清嗓子給患者家屬交代病情。
眨眼流逝了十多分鐘,總算能喘口氣,他壓下兩泵洗手液,搓洗著看表盤,決定五分鐘沒人來就收工。
實習醫生經過門口,特意停下來說:“梁老師,您還不走嗎?”
梁承道:“皇帝不急太監急。”
實習醫生說:“我看見喬記者在外面,怕人家等久了。”
梁承有些驚訝:“你沒看錯?”
這一層B區外的環廊上,玻璃圍墻映著喬苑林一動不動的影子,他抵達有一會兒了,垂著手哪也沒去。
周圍有人滾動輪椅,有人步履艱難,有人急赤白臉地一路沖撞,他站在最容易看透世事的生死場上,卻疏解不開憋堵在胸口的亂麻。
原來梁承在十一年前就見過林成碧,八年前就知道林成碧是他的媽媽。
他無力開脫,林成碧就算一時被蒙在鼓中,可梁承的案子根本沒得解釋,那篇廢稿已足夠踐踏“記者”二字。
他們單獨見面的時候,到底說了些什麼?
除了這些,林成碧還清楚多少、做過什麼?!
梁承時至今日閉口不提,就為了不讓他為難和痛苦,為了保護他殘存寥寥的母子情誼?!
喬苑林快要瘋了,良知不允許他裝聾作啞,那顆脆弱的心臟也不想再被動地猜疑。
他要把一切扯出來,把真相像手術臺上、無影燈下的傷口,全部暴露個干凈。
他打開手機,撥出號碼。
上次通話不歡而散,幾聲后接通了,林成碧應答一聲便沉默著。
鼻腔有些潮濕,喬苑林聽見稚嫩的孩童輕笑,說:“媽,在做什麼?”
林成碧回答:“在陪康康看書。”
這樣靜好的生活被打碎會不會很遺憾,喬苑林抹了一下,手背蹭上鮮紅的鼻血,他沒理會,只道:“我要告訴你兩件事。”
林成碧問:“什麼事?”
“第一件,”喬苑林說,“我喜歡男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同性戀。”
前方走廊上,梁承邊走邊搜尋著人群,喬苑林聽不清手機里的升高音調的問話,溫熱的血液滑落在下巴上。
他說:“另一件是,我很早就找到當年救我的人了,并且我們在交往。”
林成碧喊道:“苑林!”
喬苑林說:“他叫梁承。”
四周不斷有人向他看過來,他吸著鼻子朝前走,蒼白的臉頰沾著血,在梁承驚愕的眼光中擺了擺手。
梁承的心跳都要停了,大步奔來,從白大褂中掏出紙巾,略顯慌亂地給喬苑林擦拭。
愛情或親情,是與非,命中注定與骨肉血緣,非要二選一的東西,原來沒有想象中那麼難以抉擇。
喬苑林狼狽地笑著,說:“全部告訴我吧。”
梁承愣住。
“不要低估我對你的愛。”喬苑林鄭重道,“我選正義,也選你。”
第88章
坐在副駕上, 喬苑林籠罩于霓虹燈光的下半張臉愈顯斑駁,血漬凝固,鼻腔里的毛細血管結成了小疙瘩。
他被梁承緊裹著手掌, 動彈不了, 皮膚貼著梁承的手腕內側, 能感知到快速跳動的脈搏。
他說:“我沒關系。”
梁承收攏更緊,他沒閑心在乎別人怎麼樣, 只想讓喬苑林盡快檢查。可喬苑林不聽,那副脆弱的模樣叫他狠不下心逼迫。
但他清楚,喬苑林的內里比絕大部分人都要強硬。那股執拗、犟勁, 完全是生出牙齒的小狗, 一旦認準了、咬住了, 萬不肯放松。
手機不停振動, 不必看來電顯示也猜得到是誰,喬苑林一通未接,索性關了機。
回到五十二樓的公寓, 喬苑林直奔浴室洗臉,不知是戶外奔波一天凍得,還是怎麼, 雙手在潔白的水柱下有些顫抖。
梁承脫了外套跟進來,將他扭轉面向自己, 挽起襯衫袖口抽一張棉巾潤濕, 一點一點給他擦干凈。
他耷拉著兩扇睫毛,許久沒剪的頭發垂順在眉間,說:“我,我在單位吃過藥了。”
“嗯。”梁承端起他的下巴,幫他清理鼻腔的痂, “別的都不重要,不舒服必須及時告訴我。”
喬苑林挪前半步,問:“冷。算嗎?”
梁承聞見輕淡的血腥氣,解下喬苑林沾了血污的圍巾,說:“泡個熱水澡暖一暖,我給你放水。”
喬苑林站在臟衣籃旁邊脫衣服,他沒換拖鞋,蹬掉后赤足踩在地磚上。梁承單臂夾起他,另一只手往浴缸淋泡泡液。
披著的浴巾滑下去,喬苑林半赤裸地掛在梁承身上。這種親密令他感到安全,說:“我告訴她我們的關系了。”
梁承明白,這輕腔的一句話實則是孤注一擲的宣戰,喬苑林還沒了解全部已經選擇他,跟當年發了瘋表白一樣英勇。
他道:“那之后喬叔和我媽那兒,我來說。”
喬苑林問:“你準備怎麼說?”
梁承回答:“就直說我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