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鄭宴東無比懊悔:“是我渾蛋,我不該多事。”
“你是關心我,我知道。”應小瓊用力吸吸鼻子,“來之前,我和我姐都決定徹底放下這件事,說出來倒輕松了。”
梁承沒怎麼吃喝,倒滿一杯酒,說:“應哥,敬你。”
應小瓊動了動唇,卻沒吭聲,只彎起嘴角沖梁承一揚下巴,仿佛盡在不言中。
一扎啤酒全喝光了,喬苑林擰濕毛巾給應小瓊擦臉,陪著罵臟話發泄,好幾次湊近了拍拍背,應小瓊一把搡開他:“啊,朋友妻不可欺……”
鄭宴東叫好代駕,拿上外套送應小瓊回家休息。梁承和喬苑林把他們送下樓,寒風一吹,應小瓊打著哆嗦停下來。
“忘說了,早生貴子。”
今夜的沖擊太大,喬苑林只覺千言萬語都蒼白,他上前摟住應小瓊,說:“應哥,以后我就是你弟。”
“我弟,你想勒死我啊。”應小瓊掙脫,捧住他的臉,“咱們第一次見是在嶺海的倉庫,你挎著個新聞編輯部的包,特像那麼一回事……你是當好記者的料,好好干。”
鄭宴東扶應小瓊上車,隔著窗揮手。
喬苑林挨著梁承,覺得剛才的話另有深意,問:“應哥是什麼意思?”
梁承說:“別多想,他喝醉了。”
汽車啟動,駛離了公寓里前的窄道,應小瓊坐正抹了把臉,他從鄭宴東兜里摸索出鼻煙壺,聞了聞恢復幾分清明。
過去片刻,他輕飄飄地說:“小鄭啊,解疑了吧。”
鄭宴東才知應小瓊沒那麼醉,也意識到這個男人遠比漂亮的外表成熟,他跟著冷靜下來,然后搖了搖頭。
應小瓊:“你也算個高材生,到底什麼腦子?”
相反是鄭宴東太機敏了,說:“那場官司明明是重點,為什麼一語帶過?你和梁承的遭遇有關聯,我思來想去,記得他的養父正好是一名律師。
”
應小瓊服氣了:“你他媽適可而止。”
“我只是不懂。”鄭宴東猜想著,“常洛冰死了,他的辯護律師也死了,按理說沒什麼不能提的,難道還存在著不愿意牽扯到的人?”
應小瓊降下車窗,在冷風中默認。
鄭宴東明白了,他的探尋可能會曝光應小瓊和梁承想隱藏的東西,所以他們自己來說,讓整件事到此為止。
他承諾道:“放心,我不會再問一句了。”
應小瓊哼了一聲:“那海鮮匯你還可以去。”
第二天,喬苑林從公寓直接去了電視臺。
資料館只憑工作證預約進館,每次限定兩小時。喬苑林昨夜睡得不太好,又不想耽誤時間重新預約,便撐著精神來了。
開機登入內部系統,他調取林成碧離職前的全部采訪。一般人物專訪會把姓名放在標題里,他輸入“趙建喆”進行檢索。
結果僅有一條,他點進去,即為林成碧對趙建喆的專訪。
而副標題作為凝練的重點概括,透露了孫卓所說的“很戲劇性的案子”——一場打了引號的“領養案”。
喬苑林微怔,掃到時間,恰好是十六年前。
第86章
兩個小時, 喬苑林意識不到怎麼在資料館度過了這一百二十分鐘,到時系統關閉,他移開手, 冷汗在鼠標上面留下一片水光。
訪談中涉及的“領養案”未透露幾方當事人的真實姓名, 但孤兒姐弟的背景、年齡、被領養時間以及案發節點, 處處與應小瓊的經歷吻合。
在這里,弟弟叛逆難以管教, 所以沒有家庭愿意領養。在姐姐被領養后,二人聯合誣陷領養人,意圖勒索, 失敗后蓄意傷人釀成命案。
事發后, 趙建喆作為常洛冰的代理律師, 受全權委托向應小瓊提起訴訟, 并全盤否認了應小瓊的供詞。
這個案件之所以充滿戲劇性,是因為一個孤兒在社會上處于絕對的劣勢,很容易令人同情, 而“事實”卻是證據不足,傷人為真,最終領養人在混亂的輿論中勝訴。
訪談中有這樣一個問題, 孤兒年紀還小,有沒有想過網開一面?
趙建喆毫不猶豫地否定了, 他認為惡性事件不依法嚴懲, 等于第二次作惡。通俗地講,一個孤兒傷害了領養人,如果得到寬恕,以后誰還敢領養?
他說得正義凜然,理智得不容反駁。采訪者也認同這一點, 聲稱這一例個案其實維護了廣大孤兒的權益。
身為設計和把關的監制,整個采訪沿襲了林成碧一慣的風格。雖然她為人強勢,但采訪卻不明刀明槍,更擅長將犀利的問題自然化,綿里藏針。
而趙建喆的應答堪稱完美,思維敏捷,能言善辯,成功把每一處“刁難”化解成自我展示的機會。
他們默契地完成了一場訪談,采訪者大膽質疑、克制贊美,挖掘出采訪對象的多面性——專業理性、固執、不太近人情,種種優缺點再通過一件精彩勝訴的案子展現出來,匯聚成一名優秀的律師形象。
從一般角度來看,這無疑是一次成功的人物專訪。
偏偏那是趙建喆,是應小瓊當年的親身經歷。
離開資料館,喬苑林不想回采訪部,也不想見人,他拐到洗手間,在盥洗臺前拘了幾捧水潑在臉上。
池中的水渦迅速流淌干凈,他心里的風暴卻越演越烈,始終無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