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苑林:我快要登機了。
梁承編輯道:落地再說一聲。
喬苑林:嗯,我在首都機場留個影,發給你。
梁承:給我睹物思人?
喬苑林:嘿嘿,你給我也發一張。
梁承想起那一堆黑歷史,回道:沒有。
喬苑林:現在拍吧。
隊伍前面沒有人了,梁承按滅屏幕坐到椅子上,兩邊的打光布白得晃眼,他猶疑了一瞬看向鏡頭。
忽然,攝影師從三腳架后面直起脖子。
梁承奇怪:“嗯?”
攝影師提醒說:“梁醫生,證件照不用笑得那麼幸福。”
周圍一陣哄笑,畢竟投訴帝王可不是如沐春風的類型,開會發言都冰著一張俊臉。
此刻,梁承卻大方地揚著唇角,笑容里增添了幾分玩世不恭,顯得痞氣,他反問道:“我還要發給老婆過目,你看不慣嗎?”
喬苑林順利抵達北京,熟悉的干冷大風吹在身上,叫他想起念書時每個難熬的秋冬。
平海的溫度也連續降低,城市上空捂著一團云,三天后飄灑下又一場雨雪。
喬苑林不在,梁承不必接送、約會,也沒人可哄逗、抬杠,兩點一線的生活像重逢之前一般枯燥。
他大多時候就近回公寓,隨便吃點什麼,都不忙的話會和喬苑林視頻聊一會兒天。
傍晚來了個心衰的病人,情況不太好,梁承忙完離開醫院將近十點鐘,雪地泥濘,又限號,在路邊凍了十分鐘才打到出租車。
他想吃口熱乎的,跟司機說去海鮮匯。
商圈的人流比平時少一些,況且冬天的夜宵檔屬于淡季,顧客寥寥,剛換班的服務生都閑著沒事干。
梁承隨意挑了張卡座,要了一碗蝦子面,加二兩鮮肉。
點完餐他抱臂靠著沙發,閉目養神。
過去幾分鐘,誰在他面前打了聲響指。
梁承緩緩睜開眼,鄭宴東已經解開大衣扣子,在桌對面坐下來。兩個加完班饑寒交迫的男人,互相以一種同情的目光瞅著彼此。
服務生端來一壺茶,鄭宴東懶得糾結,說:“給我來份跟他一樣的。”
梁承問:“你真是會員麼?”
鄭宴東斟上兩杯熱茶驅寒,不答反問:“你不是又要我請客吧?”
梁承姿態依舊,環在胸前的手臂線條流暢,微抬起下巴,渾身的氣質令人想狠狠投訴他一頓。
他分析道:“你們檢測鑒定中心距離這兒至少四十分鐘,而且是在不堵車的條件下。這麼晚了吃口飯,值當跑過來?”
鄭宴東優雅地飲茶,偏頭望向大堂角落的某一處,說:“這兒離法院近啊,我去辦事來著。”
總經理辦公室的門打開,晚高峰結束應小瓊補了一覺,披著羽絨服走出來巡邏,沒幾個人,輕易對上投向這邊的視線。
他踱過去,桃花眼犯困瞇著,問:“你倆約好的?”
梁承說:“不約而同。”
蝦子面端上來,應小瓊粗魯地把梁承推里面點,也坐下來,說:“倆一米八幾的人就吃碗面?小婷,再添個煎魚和白子拌飯。”
無言吃著,鄭宴東的手機響,他接通叫了聲“程隊”。
梁承往旁邊掃了一下,應小瓊沒什麼反應,攥著勺子塞了一大口米飯。掛斷后,他說:“程懷明?”
鄭宴東點點頭:“他們有個案子送檢,死者在二監蹲了十年,出獄不久最近遇害了。”
應小瓊咕噥道:“你晦不晦氣?”
“我要嫌晦氣就不當法醫了。
”鄭宴東問,“你是覺得被殺死晦氣,還是我提了二監晦氣?”
梁承代為回答:“平分秋色。”
鄭宴東笑起來,不似大學生時代陽光,更沉穩一些:“說出口確實很缺德,但我真的挺好奇你們在二監是怎麼認識的。”
這個認識指的是交好,乃至延續至今的情誼,去云棲鎮旅游的時候鄭宴東就問過。當時應小瓊糊弄過去了,此時他放下勺,說:“我大個五六歲,他敬重我,正好我有意收個小弟。”
鄭宴東輕嗤:“你不如說有人覬覦你的美色,他拔刀相助。”
“你電視劇看多了吧。”應小瓊混不吝道,“就算是那種情況,老子堂堂殺人進去的,他誤殺,我用得著他救?”
梁承低聲:“沒必要攀比這個吧。”
鄭宴東趁機說:“在那種地方,梁承的性格應該不會跟人交好,尤其是和實打實犯了罪的人。”
應小瓊一點也不生氣,唇紅齒白地一笑,說:“他雖然冷,但我熱情啊,我外號是二監小太陽。”
聽不到一句正經的,鄭宴東拿他沒招兒:“你不是一枝花麼,又成小太陽了?”
應小瓊說:“火玫瑰,懂嗎?”
半碗面下肚,熱氣翻滾升騰堵在了嗓子眼,鄭宴東也搞不清在執著什麼,他掏出煙盒,戒斷許久最近犯了癮。
餐廳內不允許吸煙,應小瓊卻縱著沒管,等煙燃燒撲來嗆人的白霧,他繃著下頜把臉撇到了一邊。
酒能壯膽,尼古丁能亂人心志,鄭宴東隔著一片縹緲凝視應小瓊,頃刻不想繼續兜圈子了。
“應哥。”他問道,“你是被冤枉的,對麼?”
應小瓊這次沒有回避,說:“我蓄意殺人,案子判了,大牢蹲完了,這就是事實。
我不否認,更不后悔。”
“如果案子判得有問題呢?”
梁承蹙緊眉心,抬眸間已舒展得不露痕跡,他從鄭宴東的煙盒里抽出一支,兀自咬上吞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