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承心里的空蕩被填滿,比一杯熱咖啡管用得多,足夠他安穩地度過后半夜。
清晨交了班,梁承沒回公寓蒙頭大睡,到明湖花園樓下,時候尚早,家家戶戶還黑著燈。
就他們家亮著,他滿懷疲憊地進了門,香氣撲鼻,餐廳里的三個人同時望了過來。
喬苑林跟十六歲一個德行,就差把“邀功”刻腦門上,說:“黃豆紅豆黑豆,不加糖,過濾了兩遍。”
賀婕受影響也有點嘚瑟,問:“吃糖餅嗎?我第一次做,感覺不比外面賣的差。”
“我倆不愛吃甜的。”喬文淵說,“來,昨晚剩的餃子煎了煎。”
梁承在玄關看著這幅溫馨的畫面,回答:“都好。”
但他心如明鏡,喬苑林在單位一定受到了壓力,賀婕依舊忐忑,喬文淵知曉后關心卻找不到立場多言。
這一剎那梁承做好了決定,他要弄清楚一切,然后畫上一個分明的句號。
他也明白了異乎尋常的淡然從何而來,因為他從孑然有了后盾。
第77章
梁承約了梁小安周六見面, 還有段思存。
前一晚下班回來宣布這一消息,家里二老正在掃院子,導致賀婕不小心打翻了一只空花盆。
梁承尚有心情玩笑, 說:“媽, 不至于吧。”
“就是。”喬文淵拍拍賀婕的肩頭, “梁承心里有譜,你甭緊張。”
賀婕卻不是緊張自身, 叮囑道:“我沒事,你怎麼著都行,反正千萬別讓自己受委屈。”
梁承回臥室換衣服, 喬苑林盤坐在床尾榻上不知道恭候多久了, 立即說:“明天幾點, 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梁承溫和而堅決, “我一個人去。”
涉及隱私,喬苑林不好強求,便讓了步:“有事一定給我打電話。
”
梁承答應, 手機收到餐廳的回復短信。他不想去酒店見梁小安,也不樂意去段思存那兒,于是約在了海鮮匯。
第二天傍晚, 約定時間是七點鐘,梁承刻意推遲半小時出門。
他猜測段思存和梁小安會提前到, 闊別三十年, 兩個人難免情緒波動,他沒興趣旁觀,讓他們先見面緩沖一下。
正值晚高峰,海鮮匯進出的客人絡繹不絕。梁承一陣子沒過來,捏著平安結一進大堂碰上大老板, 叫了聲“玉姐”。
應小玉高興道:“坐哪啊,還是找小瓊?”
“不了。”梁承大方地說,“約了人,訂了間包廂。”
“成。”等梁承往里走,應小玉跟前臺吩咐,“告訴老四梁承來招待朋友,讓他親自挑幾樣好貨。”
包廂在走廊盡頭,梁承停頓門外,推開前做了個深呼吸。
案幾花瓶,長毛地毯,明黃色燈光下一切無所遁形,包括兩張神情錯雜的面孔。段思存和梁小安相隔幾張椅子,錯愕已平復,相顧無言,此時一齊站了起來。
梁承了無波瀾地掃過他們,徑直到圓桌另一側落座,包廂外耳語歡笑,這里靜得似乎能聽見心跳聲。
他倒了半杯茶,飲一口,對梁小安直入主題:“既然向苑林打聽,你想找我?”接著瞥一眼段思存,“你之前找到科室,也是一個意思吧。”
梁小安定定地看著他,在酒店那日匆忙,當下要把他的寒毛發絲都洞察一般。段思存也不矜持多少,他不敢相信梁承會主動邀約,更未來料到會再見梁小安。
“梁,承。”梁小安一字一頓,“你真的叫梁承。”
梁承說:“如果跟我媽改姓賀,今天你大概還不知道我是誰。
”
梁小安想到賀婕,問:“賀醫生收養了你?”
賀婕已經向梁承坦白,當年他被遺棄在醫院,梁小安消失得干干凈凈。她在醫院見過不止一次類似的例子,年輕女孩走錯路,大概率不會回頭尋找,所以她沒提過梁小安的事。
“是啊,不至于淪落成孤兒。”梁承道,“她也一直記得你。”
梁小安沉吟道:“賀醫生是個好人。”
梁承說:“所以你當年的確走錯了路?”
不待對方反應,他近乎拷問:“丟掉我以后,一切回歸了正軌嗎?”
梁小安瞳孔收縮,事實無從申辯,端起茶杯掩飾紅白交錯的臉色。沉寂半晌的段思存抬起頭,說:“是我的錯。”
當年段思存將近而立,念完博士留校任教,是學院里最年輕、最受歡迎的老師。梁小安年僅十九歲,讀大三,是學院梁教授的女兒。
梁小安天資聰穎,卻不諳世事,在學校里沒什麼談得來的朋友,段思存也不愛交際,他們初次見面是在實驗室中。
兩個人變得熟悉,可能因為梁小安不把段思存當作權威的老師,段思存也難以將這個傲氣且出眾的女孩當一般學生看待。
在意識不到的時候,段思存對梁小安由欣賞變成愛慕,梁小安在學校有了一個想每天見到的人。
他們成為知己,心意互通,糾結過曖昧過,終究不能控制地逾越了師生關系。
梁小安一向自我,不在意俗事。可段思存不一樣,在甜蜜幸福的同時,違背職業道德的愧疚感牢牢壓著他。
他無法磊落地面對其他人,這份感情承托著日復一日增加的心虛和不安。
感情最終輸給了理智,他單方面決定分手。
梁小安一帆風順的人生第一次遭受重擊,性格使然,她絕不會去挽留一個男人,也沒有表露出分毫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