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好針頭和試紙,喬苑林還懵著,梁承撕開一張酒精棉片,捉住他的手指指腹擦拭,然后咔噠打了一個針眼。
試紙抹過血滴,檢測數值,梁承說:“七點五,還行。”
喬苑林感覺不用摁著棉球,血液已經尷尬得凝固了,他撿起采血針,破罐破摔地說:“你為什麼不測,你不也嘗了嗎?”
梁承噤聲看著他,伸出手指給他發泄,他湊上去,生疏地省略消毒,直接懟上采血針的針頭。
臨下手,他把東西扔開了。
梁承問:“怎麼了?”
喬苑林搖搖頭:“我不想讓你再流血。”
雖然犯過罪坐過牢,但梁承自認為還算個正人君子,預備測完血糖就說“晚安”,可現在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也就兩秒種,他把喬苑林拽到大腿上,圈著,掌下身軀僵硬,他道:“就這樣睡,睡著我再走。”
喬苑林一點點喪失力氣,尋個舒服的姿勢,乖馴地窩在梁承懷中。臺燈熄滅,他閉上眼,騷動的靈魂撬開牙關找存在感。
“我昏倒那天夢見柳剛被判刑了。”
怪不得念叨“大仇得報”。梁承說:“會判的。”
“今晚花了多少錢?”
梁承說:“轉給應哥了,你現在欠我的。”
“難道白親我嗎?”
梁承:“……”
“鏡頭是不是官網買的,送迷你三腳架了嗎?”
梁承說:“你要是不想睡,我們就做點別的。”
喬苑林終于消停,脊梁被輕撫,倦意越來越濃。他似乎睡著了,在做夢,可一切太過清晰,又像是回憶。
那是梁承離開的夏天。
午后,晚屏巷子只有一片蟬鳴。旗袍店掛上休息的牌子,王芮之穿著香云紗的旗袍坐在門口曬太陽,淺紫色文雅素秀,老花鏡的銀色耳鏈閃著光。
她引過一針,給一件小衫綴紐扣,忽然問:“寶兒,你還惦記小梁嗎?”
喬苑林伏在操作臺上弄藝術課的暑假作業,手一軟剪壞了一塊布。他不肯定王芮之看透了幾分,沒有妄自辯駁,回答:“沒有啊,我要忘了他。”
“嗯,忘了好。”王芮之欲言又止,“除非……”
喬苑林問:“除非什麼?”
王芮之說,過失也好,無奈也罷,一個能親手殺人的少年,不止有窮途末路的勇氣,還有一份與生俱來的狠心。
“喜歡這樣的人難免會受傷。”老太太憐惜地看他,“除非你是他的心尖肉、眼珠子。”
喬苑林攥著那一塊布,他怎麼可能是呢。
許久,雙腿發麻,梁承仍保持姿勢紋絲不動。
似夢非醒間,喬苑林在他肩頭蹭了一下,然后笨拙而猶疑地動了動胳膊,環住他的腰身。
梁承低下頭,探聽到一句模糊的夢囈。
“我……”喬苑林說,“再試一次。”
第59章
欄目組的晨會在八點開始, 喬苑林剛調來的時候坐在會議桌的末尾,一步步下跳棋似的,現在坐鮑春山的右手邊。
國慶節要到了, 新聞選題必然離不開假期。負責廣告對接的老周表示, 嶺海度假島邀請八達通拍一起體驗節目, 經費贊助十分可觀。
放在平時,這種體量的合作都是選專門的旅游節目, 八達通只拍過一些餐廳探店,而且是沒新聞的時候湊數拍的。
眾人喜上眉梢,自從偉哥案一播出, 欄目組身價激增, 先不說這些合作邀約, 光新贊助就多了十幾個。
鮑春山批了這檔子事, 說:“小喬,今天把詳細方案做出來。”
喬苑林點點頭,嶺海島, 當年拆得亂七八糟,他還挺想故地重游去看一看的。
散會后,他沏了一大杯果茶, 在工位上埋頭制定節目方案。期間手機亮了一次,訂閱的外國媒體賬號更新了。
他一直忙到下午, 午飯也沒顧上吃, 交給鮑春山過目簽字后才能喘口氣。
食堂早就沒飯了,喬苑林從辦公室出來,尋思去附近的快餐廳還是拉面館。他打開手機,邊走邊瀏覽那一則新聞。
安德魯,從事生物學研究, 最新研究項目……
剛看完第一行,喬苑林在走廊拐角和一人撞上,對方觍著啤酒肚把他彈得后退,他的手機摔了,對方的資料冊也掉在了地上。
他站定,看清是孫卓,算起來,這是他調走后第一次碰面。
孫卓也看著他,畢竟是領導,不能主動打招呼,便捂著充滿彈性的肚子等他開口。
喬苑林彎腰撿起手機,資料冊散架飛了一片A4紙,他一一拾起來,按頁碼順序利落地排好。
第一頁是人物介紹,安德魯,華人生物學家……他“咦”了一聲,說:“老大,要做人物專訪嗎?”
孫卓接過冊子,回道:“八字還沒一撇。”
喬苑林訂閱的新聞頻道有幾十個,關于這位“安德魯”,國內媒體毫無動靜,他不禁佩服孫卓的新聞觸覺。
開場白比兩人設想中要自然,孫卓玩笑道:“在新欄目怎麼樣,聽說前一陣累得暈倒了?”
喬苑林不好意思地擼頭發,說:“挺好的。”
這是真心話,一開始他的心里多少有些怨氣,現在連同爭執時的憤憤不平,全部翻篇了。
孫卓說:“你負責的兩個新聞我都看了。”
喬苑林笑:“沒讓您失望吧?”
孫卓仿若嗟嘆地呼一口氣,從踏進電視臺實習開始,喬苑林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外表不像能吃苦的,偶爾嬌氣,缺心眼的時候連臺長也敢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