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一間,高及天花板的書柜占據整面墻壁,不像當年連書桌都要伙著用。而書柜中央的一格沒擺書,竟安放著一只玩偶娃娃。
喬苑林走近,那只娃娃有一雙藍色眼珠,很舊,模樣款式都有些過時。他釘在柜子前,聽見梁承走進來。
原來他根本沒忘,甚至記得一字不差:“這是什麼,沒人喜歡的小屁孩兒,還是被撿回來的垃圾?”
梁承說:“是補給你的生日禮物。”
祈福鈴鐺不過是幌子,這才是真的,喬苑林氣息不穩,問:“為什麼八年前不送給我?”
梁承握著拳,因為他殺過人,沾過血,他的東西不干凈。
現在,這雙手只救人了,他終于可以心無芥蒂地打開柜子,抱出那只娃娃,只是他不確定,說:“你還想要嗎?”
喬苑林一把奪過,記了八輩子仇,以牙還牙道:“放這麼多年得有多少細菌,我要拿回家消毒。”
他往外走,經過梁承身旁時被抓住小臂,皮膚相觸,混亂黏膩的畫面涌入腦海,他面如火燒:“我真的要回家了……改天見。”
梁承說:“光著屁股回?”
喬苑林差點忘了自己還掛著空擋,涼颼颼的。梁承借了他一身衣褲,換好,拎著玩偶離開,臨出門還被塞了一支芒果味冰棍兒。
那顏色,好黃啊。
經此一事,喬苑林著實安分了不少,在家聽父母的,在單位聽領導的,搞得喬文淵以為他鬧一次肚子鬧得轉了性。
不過他乖歸乖,始終認為那晚的事情是個例。
冷靜之后,喬苑林復盤整件事。他喝那杯酒真的是出于好奇,杯子小,喝下幾口就一半了。而且他以為雷君明很快會到,不擔心喝醉沒人管。
他從小就懂得不能碰陌生人給的東西,防備心并不差,這次之所以疏忽,是因為那個男人根本沒碰過那杯酒。
喬苑林反反復復地回憶,他十分肯定,那個男人要請他喝一杯,說完就離開了,幾分鐘后酒保才調好酒給他。
后來他點了一份玉米片,再后來他好像醉了,頭暈發熱,想出去透透氣,男人才再一次出現。從頭到尾,那杯酒都沒經過對方的手。
所以,其實是酒保有問題?
又或者,男人和酒保是一伙的?那作為員工,整個酒吧是否存在見不得人的隱患?
喬苑林依稀記得酒吧名字叫“春風”,他寫下來,連同印象里酒保和男人的全部特征。這件事絕不能就這麼算了。
作為行動派,他應當向鮑春山匯報,成立專題,但組里人力物力緊張,這種長線調查的案件報道幾乎為零。
再說他是當事人,誤入虎穴,身中偉哥,當街發熱,實在是難以啟齒。
趴桌上正愁呢,編輯小許從外面進來,說:“小喬,有人找。”
喬苑林耙了耙劉海,出去看見雷君明,有點尷尬,他本來以為對方挺穩重一人,現在感覺不太靠譜。
“苑林。”雷君明是來道歉的,“還生氣麼,那天讓你等那麼久,是我不對。”
喬苑林干笑:“沒事,都是記者,我理解。”
雷君明解釋:“節目人手不夠,孫主任突然要我留下,對不起。”
“真沒關系。”喬苑林還惦記調查的事,如果在采訪部會好辦許多,“師兄,那間酒吧好像有問題。”
雷君明問:“什麼問題?”
喬苑林大致講了一下,如果采訪部愿意做,他可以提供信息和協助。
雷君明推了下眼鏡,卻說:“平海這麼大,那個男的肯定找不到了。況且一間酒吧背后的利益鏈條錯綜復雜,你別糾結了,就當摔一跤,幸好沒什麼損失就算了。”
喬苑林愣了會兒:“噢。”
雷君明哄道:“總之這次是我不好,今晚我請你,一定不會失約。”
喬苑林說:“不了,我今天有事。”
他推脫得太明顯,雷君明問:“那晚梁醫生貌似對我有意見,他不希望你跟我接觸麼?”
喬苑林聽見“梁”字就皮肉一緊,臉也燙,更敷衍地丟了句“我回頭問問他”,然后在雷君明呆滯的目光里走了。
回到工位,喬苑林閑下來,想到梁承,掃過一格一格的鍵盤,想到梁承的腹肌,戴上耳機聽搖滾,想到梁承兇巴巴地吼他。
那麼個硬茬子,也會后怕麼?
或許他并非沒心肝,只不過和梁承在一起,叫安全感壯膽了而已。
黃昏,若潭的療養花園美不勝收,從手術中心的窗口能眺望到池中的天鵝,梁醫生一向不解風情,掠過一眼便拐進了男更衣室。
法洛四聯癥的患兒完成手術,他放松地伸個懶腰,打開柜門,拿出一條運動褲換上,下班想去跑跑步活動僵硬的頸椎。
系好褲繩,手機在兜里響,他摸出來打開,是一條微信。
他以為喬苑林怎麼也得臊個半拉月,所以這些天即使不放心,也沒接過、沒去家里,結果這家伙卻主動給他發了消息。
喬苑林:最近忙麼?
怪客氣的,梁承編輯:還行。
喬苑林秒回:那晚的事,你忘干凈。
梁承幾不可聞地笑了一聲,在他懷里高潮了三次,盡興至昏迷,塞進被窩都在輕輕打顫,系上鈴鐺,握著拳頭在夢中還叫了幾聲“哥”。
他除非車禍失憶,否則是不可能忘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