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苑林隱約記起來,那是入學第一天。他認為大學的第一頓飯意義非凡,看哪個餐口排隊人多就去問,所以不記得具體問過誰了。
而最后,他買了角落那家的牛肉鍋盔。
深夜,若潭醫院住院部,梁承從病房出來。法洛四聯癥的嬰兒已經住院,肺動脈段凹陷嚴重,一小時前急性缺氧發作一次,這會兒安穩下來。
到護理站,劉護士說:“梁醫生辛苦了。”
“沒什麼。”梁承叮囑了幾句。
桌上有包話梅,他順手拿了一顆,酸,咬緊牙關才忍住干嘔,一番自虐后,倒是被刺激得精神了不少。
王護士翻值班表,說:“梁醫生,今天是馮醫生的班啊。”
“我跟她換了。”梁承說。
“那你明天就清閑了。”王護士道,“下班就走能走,有約啊?”
梁承將話梅核兒從左臉頰頂到右,預留出的時間已無意義,他活該,于是坦蕩地自嘲:“人品不行,約不上。”
漫長的一夜過去,大清早,門診部擠滿了人。
梁承在換藥室小憩,被吵醒,出來碰上了孫卓。那檔節目并未擱淺,畢竟電視臺和醫院協議好的,今天將正式拍攝。
孫卓主動道:“梁醫生。”
梁承點一下頭,他退出后節目便跟他毫無瓜葛,不過好歹答應過,而且孫卓總歸是喬苑林的領導,所以他推薦了另一位醫生。
打了聲招呼,梁承就去手術中心了。一直忙到下午,快要下班,他沖個澡換上自己的衣服,要再去病房轉一趟。
電梯人多,梁承碰了下扶手,到住院部率先拐進洗手間,迎面從隔間出來一人,是雷君明。
“梁醫生。”雷君明依舊笑得文質彬彬。
梁承不咸不淡地“嗯”一聲,彎腰洗手,兩個人并立在水池前,他抬頭從鏡中審視對方,襯衫熨燙過,還噴了古龍水。
雷君明回看他,找話聊:“梁醫生,你和苑林是堂兄弟嗎?”
“不是。”梁承不確定喬苑林愿不愿意透露家事,說,“以前是鄰居。”
雷君明頗為意外,笑道:“遠親近鄰嘛,可能比大哥還親。”
梁承沖洗泡沫,問:“你們大學時很熟?”
“我們蠻有緣的。”雷君明回答,“苑林在食堂跟我搭訕,我就記住他了,后來又進了新聞社,接觸下來他是個挺招人喜歡的小孩兒。”
梁承烘干雙手,看了眼手表,正值傍晚的堵車高峰期,說:“還不下班麼?”
雷君明道:“我是來幫忙的,跟孫主任說一聲就可以走了。”
節目組轉移到病房拍攝,怕吵,有事都擠在消防通道討論,梁承經過,貌似聽見喬苑林的名字。
二組組長說人手不夠,半個月了,估摸孫卓已經消氣,便趁機進諫,希望把喬苑林調回采訪部。
孫卓不同意,場面僵持。
梁承朝病房走去,走到一半,聽見什麼回過了頭。
城西商業街華燈初上,喬苑林穿著件奶油色T恤,磨白牛仔褲,在櫻桃木的中式餐桌上顯得格外柔和。
雷君明打來,說被孫老大留下了,要晚一點到,讓他先吃。
喬苑林翻了幾遍菜單,烤鴨誘人,他卻想起小玉大排檔的海鮮,以及炸開花的生日蠟燭和被瓜分一空的蛋糕。
等待將近一小時,他感覺差不多了,然而一頓飯吃完雷君明也沒過來。他打包了半只烤鴨,發消息說:師兄,要不改天再約吧。
雷君明回復:我這邊快收工了,馬上去找你。
喬苑林:我吃完了,老在餐廳坐著不太好。
雷君明:旁邊是酒吧街,你找一家,到了我請你喝東西。
喬苑林想提醒對方他不能喝酒,但今天已經夠掃興了,就回復了一個“OK”。離開餐廳,他興致缺缺地溜達到隔壁街上。
路牌上寫著:梵諦西街。
不就是應小瓊想投資酒吧的那條街?喬苑林走馬觀花,天一黑,這里是全市人流量最大的地方,男男女女,燈紅酒綠。
各色招牌光芒耀目,聲浪沿著街邊流淌,喬苑林不知道應小瓊要投的是哪一家,挑了間不那麼吵的走進去。
卡座要預約,他只好坐吧臺的高腳椅,第一次來,為了顯得熟練老成,擺出一副被鮑春山罵過的厭世表情。
酒保問:“哈尼,是會員嗎?”
喬苑林一驚,原來酒吧里叫得這麼親,他故作淡定道:“目前不是,但可以考慮。”
酒保沒推銷,說:“喝點什麼?”
爵士樂悠揚放松,暗色光暈里男人女人聊天談情,人手一杯洋酒,只有喬苑林孤獨地嘬可口可樂。
太無聊了,他摸出手機聽姚拂罵難伺候的客戶,刷新朋友圈,田宇在加拿大開派對,他點了個贊。
外面街上一陣引擎轟鳴,越野車呼嘯而過。
喬苑林偏頭張望,忽然一個男人擋住他的視野。
他打量對方,四十來歲,油光水滑的背頭,定制西裝,下頜修著雅痞范兒的胡渣,像電視劇里的投行精英。
男人跟他搭訕:“小朋友,自己一個人?”
喬苑林生平最恨“小朋友”、“小屁孩兒”這些詞,說:“叔,有事?”
男人肉麻地說他頑皮,問:“成年了吧,叔叔請你喝酒。
”
喬苑林道:“你是gay嗎?”
“你很直接啊。”男人抬手搭他的后背,“青春漂亮,你是我喜歡的類型。”
喬苑林挺直躲開:“但我在忙,記者,正暗訪調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