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難聞的藥草氣中,喬苑林仿佛已經展開一場采訪,他沒擬過草稿,沒預設角度,完全憑本能,將冒出的一條條問題拋出。
程立業招架著,這個剛立功的老警察,回憶著十多年前甚至更早的往事,報警的女人,傷痕累累的少年,巧舌如簧辯解的男人,畫面紛亂如潮。
他為什麼沒有重視,只當成家庭糾紛,看作家長管教孩子,直到那一晚,警情通知像一條鐵鞭抽在他身上。
可一切都太晚了,他來不及懺悔,卻先為向他求助過的少年戴上了鐐銬。
程立業悔恨至今,這是他一生無法釋懷的事情,他不配以一個“好警察”的形象去接受禮贊。
喬苑林靜靜聽完,先以梁承朋友的身份來考慮,說:“梁承肯來,不單是為了我,他的生活有很大變化,他一直在努力放下那些事。握手言和太夸張,希望你們都解開心結,過得輕松點。”
程立業抹把臉,道:“他今天過來,我真的太驚喜了,也不奢求別的了。”
喬苑林寫下聯系方式,說:“叔,如果改變主意,隨時聯系我。”
“你別勸了,我沒臉受那些表揚……”
“不。”喬苑林扶程立業坐起來,把溫涼的中藥端給他,“表揚好聽,但遠不及你剛才的話厚重,我想給你做一個專訪。”
程立業吃驚地看他,他說:“把你當警察的驕傲和遺憾都寫出來,不要因為一件事否定全部。表彰你見義勇為,是為了鼓勵大眾有這種精神,我也希望你能在采訪中談當年的事,警醒所有人不要犯同樣的錯誤。”
梁承在陽臺上抽了兩支煙,跟程懷明聊了三句話,吊蘭不錯,天氣不錯,樓下綠化不錯。
快無聊得跳樓時,喬苑林從臥室出來,神色輕松地說:“走吧。”
離開程家,進電梯,梁承嫌四壁不衛生,揣著兜立在正中央。喬苑林在他身前,興致不錯地看屏幕上的弱智廣告。
“程立業答應了?”梁承問。
“嗯。”喬苑林回頭,嗓子癢,“你身上的煙味兒還不如中藥好聞。”
梁承推卸道:“程懷明的煙太次。”
喬苑林說:“沒有好聞的煙。”
梁承又道:“平時不抽。”
喬苑林轉回去,嘟囔:“誰管你抽不抽。”
梁承覷著那顆發絲綿密、圓中透著機靈的后腦勺,說:“不管抽煙,那我幫了你的忙,好歹管頓飯吧?”
第48章
夏季來平海旅游的人多, 街邊的小飯館生意火爆,像樣一點的餐廳門口都排著長長的等號隊伍。
梁承和喬苑林都不愿意把時間浪費在等待上面,開著車晃了兩條街, 愣是沒找到一家合心意的。
喬苑林說:“不是我不請你, 是老天爺幫我省錢。”
梁承想要反駁, 中控臺的液晶屏幕一閃,來電顯示“應哥”, 他忘帶耳機了,直接點開:“喂?”
“今天休息不?”應小瓊問。
雙休日是餐廳最忙的時候,梁承說:“有事?”
應小瓊回答:“那當然了, 有重要的事找你商量。”
梁承在路口轉彎, 討價還價道:“餐廳給我留個位子, 我和喬苑林一起過去, 不然沒空。”
“操,你倆在約會啊?”應小瓊爽快答應,“先別二人世界了, 麻溜過來!”
通話結束,飯轍也搞定了,梁承伸手開音響, 啪,被喬苑林一巴掌打回了方向盤上。怎麼了, 他問。
喬苑林不高興:“誰要請你去海鮮匯吃飯啊, 齁貴。”
梁承失笑,說:“咱們敲應小瓊一頓,成吧?”
半小時后,梁承和喬苑林到餐廳放眼一望,大堂的位子全坐滿了, 一齊在心里罵應小瓊不靠譜。
領班把他們帶到總經理辦公室,敲開門,偌大的一間居然沒有辦公桌,正中一張雙人床,電視,啞鈴架子,墻上左邊掛著一幅《蜀道難》,右邊掛著一幅《蒙娜麗莎的微笑》。
喬苑林備受沖擊,進屋都是懵的,梁承也是第一次見識,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們倆杵著不動,老四一甩頭:“是不是我現在太火了,讓你們有距離感啊?”
“少放屁。”應小瓊招手,“快來,吃不吃飯啊!”
茶幾上擺滿幾道菜,食材是老四精心挑選的,旁邊放著一箱威士忌,信州巖井、格蘭杰、波摩、百富,各式各樣的牌子。
喬苑林坐到懶人沙發上,有點矮,挨著梁承修長筆直的小腿。
上次四個人一起吃飯也是在這兒,吃咖喱火鍋,商量盤店的事情,這次弄著一箱酒,梁承問:“開煙酒店麼?”
應小瓊嫌棄道:“你土不土,老子要開酒吧。”
城西商圈的梵諦街是平海最時髦的地方,好多時裝店,無數設計師和買手扎在那邊,四年前,有人在街上開了間酒吧。
那間酒吧爆火,先是時尚界的人帶頭,后來愈發風靡,蜂擁投資的人越來越多,這些年已經變成一條酒吧街。
“我的眼線。”應小瓊說半截喝一口酒。
喬苑林端詳他:“你還畫眼線了?”
應小瓊無語地換個近義詞:“我的耳目,跟我報告有一間酒吧的老板股票玩脫了,要錢周轉,想把店盤出去。”
老四說:“應哥問我要不要搭伙,我覺得不錯。”
應小瓊問梁承:“都是兄弟,你要不要參與?”
梁承平時滴酒不沾,甚至沒去過酒吧,貿然被邀請入伙酒吧生意,他著實興趣不大,說:“應哥,你當初干大排檔,所以開餐廳有經驗,但酒吧不一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