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駛進明湖花園的大門,離家越近,喬苑林的理智逐漸恢復,他搓了搓臉,說:“師傅,就在這里停吧。”
這麼晚了,喬文淵和賀婕可能已經休息,汽車的聲響難免驚擾。如果沒睡在等他,他就說臨時加班,手機沒電了。
下了車,喬苑林步伐沉重地向前走,走到樓前松了一口氣,家里黑著燈,至少他不用撒謊裝蒜。
抱著東西不便,喬苑林側身用肩膀頂開院子的小門,吱呀一聲,等他抬頭,幾步外的門庭下燈泡昏黃,梁承立在階上。
俱是無言,喬苑林頓住,周圍僅有蚊子惱人的振翅。
梁承走下臺階,看清了,原來門衛大爺沒胡謅,當真委屈,臉蛋兒青白,明明下午從醫院走時還神采飛揚的。
忍耐幾個鐘頭,失魂落魄地晃了八條街,情緒和疲憊在面對梁承這一刻紛至沓來,喬苑林快要撐不住了。
梁承先一步靠近,左手拿走箱子,抬起右手摟住他搖晃的身軀。
大手覆上那截冰涼的后頸,揉紅揉熱,蹭亂了發尾。
“為什麼你要回來?”喬苑林埋在他肩上,“都怪你……你為什麼要回來……”
而梁承說:“我不會再走了。”
喬苑林緩慢地抬起頭,似恨似痛,霎那潮濕了一雙眼睛。
第46章
其實喬苑林從小就不是一個愛哭的小孩兒, 白大褂震懾不住他,老師還不及父母嚴厲,因此他的身體雖然不好, 但比同齡的孩子更加堅強。
當年在月臺上哭得肝腸寸斷, 好歹火車開走了, 姓梁的瞧不見他。今晚是近在咫尺,淚珠剛溢滿眼眶, 梁承就撫上了他的眼尾。
喬苑林倏地躲開了,丟面子,用手背粗暴地蹭了蹭。他從梁承的臂彎中脫離, 說:“蚊子好煩, 我、我先進去了。”
家里悄無聲息, 冰箱里留著兩菜一湯。喬苑林沒胃口, 鉆進房間,臉朝下安詳地趴在了床上。
不多時,梁承敲門進來, 端著一杯熱牛奶,說:“喝完洗個澡。”
要你管,喬苑林悶聲道:“我不洗。”
梁承把牛奶放床頭柜上, 說:“簡單沖一下,你白天在醫院, 不干凈。”
喬苑林骨碌起來:“嫌我臟你抱我干嗎?”
梁承擺出一副啞口無言的樣子, 讓喬苑林舒心幾分,他端起牛奶,貴族少爺盤問保鏢似的:“我箱子呢?”
“客廳。”梁承問,“被開除了?”
喬苑林唇上糊著一層奶漬,吸溜進去, 說:“沒有,不過被踢出采訪部了。”
梁承道:“什麼原因,我去找孫卓——”
“不行。”喬苑林把空杯子還給梁承,重新趴床上,“你不許管我的事,我困了,要睡覺。”
梁承拿他束手無策,至少在此刻是。
喬苑林卷著被子打個滾,將自己包裹起來,關了燈,他望著梁承在門口的背影,無意識地問:“你真的不走了?”
梁承說:“嗯。”
喬苑林回過神來,分不清理智還是負氣,劃清界限道:“跟我沒關系。”
門輕輕合住,梁承笑著嘆息了一聲,太晚了,他推開客房的門,準備好好地睡一覺。
小時候因為極度缺乏安全感,久而久之,他睡覺很輕,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醒過來,這些年情況愈發嚴重。
離開平海后,在陌生的國度和城市,梁承總是驚夢,醒來抓著床沿的手背青筋暴起,他在恐懼,怕某個人沒有好好地長大。
長夜過去,梁承一覺睡到大天亮。
喬苑林索性睡到了中午,爬起來泡個澡,吃飽飯回床上睡午覺,手機一直關著,頹廢避世地消耗了整個周末。
星期日晚上,他必須要面對現實了,在垃圾筐翻到孫卓寫的那張紙,展開,上面寫著一個名字和一串手機號。
喬文淵和賀婕散步去了,山中無老虎,喬苑林坐在餐桌一家之主的位子上,撥通號碼,響了七八聲才接通。
“喂,哪位?”
是一道不耐煩的女聲,嗓門還挺大,喬苑林愣了兩秒,他不清楚對方的職務,便說:“您好,是鮑老師嗎?”
“我是鮑春山。”女人說,“我這忙著呢,你有話快說。”
喬苑林趕忙道:“鮑老師久仰,我是采訪部的喬苑林,孫主任給我寫了——”
鮑春山打斷他:“行了我知道了,明天到十二樓找我。”
“啊,好的。”喬苑林問,“我還負責跑采訪嗎?”
鮑春山給了他調職第一罵:“你一個記者不跑采訪跑馬拉松啊?問些廢話!明天早點到,我這忙著給孩子輔導作業呢,掛了!”
手機里已是忙音,喬苑林被吼得半天沒緩過勁兒,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鮑春山的聲音有點耳熟,尤其是大聲喊的時候。
門鎖轉動,梁承今天值班,從醫院過來的。
喬苑林找到撒氣對象,說:“大晚上的,你當這是旅館嗎?”
那晚暴露了脆弱和眼淚,就像小狗露出了柔軟的肚皮,現在后知后覺地別扭,齜牙找事兒。梁承立在玄關,說:“經濟不景氣,我跑腿掙個外快。”
“跑腿”算敏感詞,喬苑林立刻撇清干系:“我可沒讓你跑。”
“沒說你啊。”梁承左手拎著一瓶洗衣液,“我媽說家里的牌子不好聞,讓我幫她買一瓶新的。
”
喬苑林自作多情了,抄起手機起身,可梁承過來擋著路,將負在身后的右手伸出來,手上提著一大袋子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