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線,梁承說:“喝了。”
喬苑林問:“你怎麼知道是這些?”
梁承回答:“蒙的。”
又是這句,喬苑林已經無力追問。他連手都抬不動了,腦袋一栽,直接把臉埋進了梁承的掌心。
又燙又癢,梁承忍著沒掐一掐這張臉。
喬苑林用嘴把藥銜了,喝下去,順著床頭滑回被窩。他探出一根手指勾住梁承的衣擺,撩了一下。
梁承拂開他:“有勁兒了?”
喬苑林說:“你的傷沒事吧。”
梁承掀起上衣,一大塊紗布貼在肋下,洇著點血。喬苑林思忖,要多添一條疤了,那些舊疤也是這麼來的嗎?
當夜,兩間臥室的門沒關。
梁承在枕上一側身就能望見對屋的床,他聽見喬苑林咳嗽兩次,起夜一次,天將明時說了一句不清不楚的夢話。
第二天喬苑林燒退了,但沒下床,躺到周一還請了一天病假。
工作日的早晨忙忙碌碌,巷子里響著此起彼伏的車鈴聲,他也躺膩了,九點多下了樓,見旗袍店大門緊閉。
王芮之在熱牛奶,說:“寶兒,怎麼下來啦,還難不難受?”
“好多了。”喬苑林問,“姥,怎麼不開門啊?”
王芮之道:“今天不營業了,怕打擾你休息。”
喬苑林蜷起一條腿坐在椅子上,下巴抵著膝蓋,說:“沒那麼金貴。”
王芮之自責道:“我外孫子最金貴了。那天我真不應該去模特隊,讓你生病都沒人管,這兩天我好好照顧你。”
喬苑林立刻說:“姥姥,牛奶別熱糊了,但要起奶皮。”
王芮之關火,把牛奶和雞蛋菜餅端出來。菜餅切成了好入口的小塊,喬苑林想起那晚剔成絲的排骨肉。
他說:“也不是沒人管。
”
王芮之笑道:“多虧了小梁。”
喬苑林起床后沒看見梁承,對屋門也關著,問:“他人呢?”
王芮之說:“一早走了。”
喬苑林把碗中牛奶攪出一圈漣漪,忍不住猜梁承去干什麼,卻猜不出好事,煩道:“帶著傷還亂跑。”
王芮之沒聽清:“什麼傷?”
喬苑林猶豫了一下,說:“沒什麼,我還想來塊菜餅。”
王芮之給他拿來,道:“能不能讓你爸跟學校說說,以后別參加服務活動了,這不是折騰人嘛。”
“唔。”喬苑林模糊地應了一句。
他不敢告訴王芮之二十八號發生的事情,擔心老太太會后怕。他也有點開不了口,去表明梁承是一個怎樣的人。
桌上放著便攜藥盒,王芮之說:“小梁吩咐減量,我也不懂,他出門前給你裝好了。”
喬苑林拿起來握在手里,回過頭,掠過簾子和旗袍店,再透過玻璃門,企圖望向小樓外的巷子。
他想知道梁承去哪了。
公交車在吉祥路駛入終點站,乘客漸漸走光,梁承從最后一排起身下了車。
這條路在晚上是市區最熱鬧的一條夜市,白天則冷冷清清。旁邊是吉祥公園,臨湖的一面有家遠近聞名的大排檔。
梁承橫穿公園溜達過去,經營一夜的大排檔剛收攤,服務員都下班了,大片空閑的桌椅只一桌有人。
“應哥。”
應小瓊吹著湖畔清風,在兇殘地扒柚子,道:“坐那兒,吃一塊。”
梁承在桌對面坐下,說:“我嫌酸。”
應小瓊道:“毛病,進了趟局子得去去晦氣,你以為讓你補充維生素?”
梁承說:“我看電視劇里都是用柚子葉。”
應小瓊冷艷一哼:“這不早晨收攤麼,環衛大媽把葉子給我掃走了,只能吃吃瓤。
”
梁承失笑,拿一瓣聞一聞就擱下了。應小瓊嘗了嘗,酸得罵爹:“賣水果的傻逼騙我保甜,等會兒去扇他。”
梁承道:“別又進趟派出所。”
“那我請條子吃柚子。”應小瓊說,“對了,你那天自己回來的?”
“跟喬,”梁承想起對方不知道喬苑林的名字,“跟那小孩兒一起。”
應小瓊笑開了,腳尖勾著人字拖抖了抖,說:“怎麼今天就你自己過來,小對象不跟著了?”
梁承說:“別逗了。”
應小瓊沒完道:“追那麼遠,沒準兒真喜歡你呢。”
梁承想了想,說:“他應該是全世界最討厭我的。”
公園里走過來一人,夾著包,皮膚黝黑,穿一身棕色棋盤格的衣服,像一桶移動的黃豆醬。
梁承瞧見,忍不住瞇起了眼睛。
應小瓊大驚:“老四,你他媽有病啊!”
老四走近了,在桌邊轉圈展示了一下,風騷地說:“怎麼樣,這可是路易威登!”
梁承問:“你發財了?”
老四說:“我刷信用卡,反正今天就分錢了。”
應小瓊道:“你磨磨蹭蹭來這麼晚,就是為了打扮成這個逼樣?”
梁承瞄了下應小瓊的姹紫嫣紅大褲衩,心道五十步笑百步,轉念一想,他在喬苑林眼里不會和這倆人一個類型吧?
那是挺晦氣的,他拿起柚子又聞了一下。
三個人圍桌而坐,應小瓊看看時間,說:“按合同,尾款還有十分鐘到賬。”
老四興奮地攬住梁承,靠近聞見一股藥味。他經驗豐富,問:“你有外傷?傷哪了?”
梁承懶得說,扯別的:“柳毅和柳剛怎麼樣了?”
“關著呢唄。”應小瓊回答,“后邊就是警方的事了,咱不操心。”
老四對梁承說:“那天差點讓你對象壞了事,警察要是來早點,計劃就泡湯了。
”
梁承感覺莫名其妙,他配合演戲而已,怎麼好像成真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