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起風了,喬苑林回復道:下雨了。
超人:收下衣服。
原來在這兒等著呢?
喬苑林趿上拖鞋去陽臺。他的衣服晾干被王芮之收進了柜子,掛著的幾件都是梁承的,雨點很密,他一股腦薅下來抱回了房間。
打開燈,空蕩的臥室比他的整潔多了,床單抻得一條褶都沒有,簡直是離譜。
喬苑林站在床尾來了個天女散花,把懷里的衣服扔了一床,他用手機拍下來,發給梁承以證明衣服收了。
超人沒反應,但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喬苑林等了會兒,著急回屋復習,便不耐煩地催促道:你回復的是什麼啊?
發送完他傻了,手指形成肌肉記憶了麼,竟然打的是“你回復的是哪一句”?
對方終于停止輸入,顯然已經看到了。喬苑林暗自決定,要是姓梁的讓他下不來臺,他就把這堆衣服晾回去。
屏幕一閃,超人發來:都行。
喬苑林:什麼叫都行?
超人:先疊衣服。
使喚人上癮了是吧?喬苑林飛快地回道:沒空,不伺候。
超人:那就是“算了”。
喬苑林的脾氣躥上頭,算了就算了,他轉身回房,走到門口穿堂風嗖嗖的,卻不敵摩托車后座的風聲爽快。
他頓了半分鐘,返回床邊拎起一條牛仔褲。
喬苑林十六年間第一次收衣服,第一次疊衣服,都奉獻給了一個來路不明的租客。疊好擺在床頭,他拍下照片發過去。
等待回復的幾分鐘因屈辱變得漫長。
結果梁承又沒影了。
喬苑林出離憤怒,可惜他不擅長罵人,憋半天用文明的中國字蒼白地發了句:大兄弟你講不講信用?
房門大敞著,一陣風吹亂了桌上的紙張。
喬苑林正生氣,撿起來在桌面上粗暴地磕了磕,低頭一看,紙上滿篇英文,并且夾雜著很多又長又復雜的專業名詞。
一些句子用紅筆劃了線,在空白處寫著注釋。喬苑林翻到下一頁,上次梁承看他的試卷,那他看一下這份資料應該不過分吧?
可惜他無奈地發現,他能看得懂語言,但讀不懂內容。
喬苑林提煉出一些詞,中心圍繞“癌癥學”,莫非這是一篇醫學的論文資料?
他最費解的是,梁承為什麼會有這麼一份資料?還做了筆記注釋?他雖然偏科,但不至于還不如一個不念書的吧?
喬苑林受到了沖擊,他把資料放好,用水杯壓住,臨走拍下了前三頁。
雨下大了,窗外的樹葉搖曳了半宿。
梁承一夜未歸。
天蒙蒙亮,喬苑林腦袋暈沉地睜開眼,他像一塊柔軟待發的面團,醒了會兒才爬起來去洗漱。
收拾好書包下樓,比平常早了四十分鐘,就算蹬三輪去學校都不會遲到了。
王芮之剛起床,以為外孫子轉了性,問:“怎麼這麼早啊?”
喬苑林到門口換鞋,回答:“我靠自己也可以不遲到。”
王芮之說:“確實得靠自己,哪能天天蹭人家的摩托。”
喬苑林勒緊鞋帶,要把腳丫子勒死一只似的,說:“我付了錢的,是他不收。再說哪有天天?我今天不就自己走麼?”
王芮之道:“當然得自己走,小梁昨晚又沒回來。”
喬苑林吃了一驚,房門關著,他還以為梁承在屋里睡覺呢。再一看,頭盔沒在,梁承的球鞋也沒在。
“姥姥,他到底干什麼的,一整晚不回家?”
王芮之說:“我沒問過。你不吃早飯了?”
喬苑林覺得老太太心真大,改天得好好問清楚,回答:“我去對面早餐店買海蠣餅。”
巷子里地面潮濕,喬苑林繞開積水走到巷口,太早了,平日繁雜的街道冷冷清清,半天沒一輛出租車經過。
馬路對面的吳記早餐倒是熱鬧,幾張小桌坐滿了,喬苑林望過去,試圖尋找一個空位。
忽然,他看見了斜停在路邊的摩托車。
車旁邊的小桌上,梁承吃完了一屜牛肉燒麥,偶一偏頭,隔著不算寬的馬路對上了喬苑林的目光。
瞪他呢?
梁承拿起手機,隔了一個晚上延遲回復:衣服疊得不錯。
喬苑林氣得想拉黑,穿過馬路走到梁承的桌對面,沖老板說:“老板,我要一個海蠣餅和一碗粥。”
梁承說:“大清早,不嫌油麼?”
喬苑林補充:“要油大的。”
等吃的端上來,喬苑林坐下。梁承在喝剩下的半杯豆漿,壓低了眉骨,眼下一片熬出來的青色。頭發和衣服昨晚淋過雨,泛著濕涼的水汽。
冷不防的,他打破了沉默:“走這麼早?”
喬苑林說:“早點就不會遲到了。”
“正好。”梁承朝摩托車抬了抬下巴,“今天沒法送你,疲勞駕駛。”
喬苑林捧著海蠣餅,他理解能力還行,這話的意思是不是今天不行,但改天可以?
梁承抬眼看他,薄唇展開一點弧度,咬著吸管笑了:“小兄弟,我也沒那麼不講信用。”
喬苑林咬了一大口,謹慎地咕噥:“你這人靠譜麼?”
“一般吧。”梁承逗他,“起步費給多少啊?”
喬苑林說:“看你服務態度。
”
梁承道:“還是看我心情吧。”
喬苑林心里有數,就算給錢,梁承也不會每天送他的。時常半夜回家,偶爾徹夜不歸,比起這件事,他更想知道梁承是干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