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珩試探地去碰那個他從來不敢碰的傷口,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夏習清還是完全不清醒的狀態,可這一次他是清醒的。他將夏習清抱起來,放在那個小小的床上,俯下身子吻上了那個可怕的傷痕。
兩個人蜷縮在那個小床上,周自珩緊緊地將他抱在懷里, 相偎相依,如同兩個在一葉扁舟上相互依靠的漂流者,稍有不慎就會墜入汪洋大海。
周自珩的眼神溫柔得要命,夏習清忽然間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卑鄙的人,好像在用這種慘痛的經歷在騙取周自珩的同情。
明知道他是善良至極,明知道他喜歡自己,還要說出這些讓他難過,讓他心疼,然后十倍百倍地用溫柔來回饋自己。這樣的做法,實在是狡猾得過分。
可夏習清沒有別的辦法。經歷或許可以藏起來,骨子里流淌的血液和基因不會,他最害怕的是自己越活越像母親。他從流言談資中聽過許多類似的話,你和你那個風流成性的爸爸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都是一路貨色。
可只有夏習清知道,他真正像的是他的母親。陰郁,自負,用盡一切手段維持自己表面的矜貴,撕開美好皮囊,內里滿是膿血和殘渣。
“我不想變成她。”
沉默了許久,夏習清忽然說出這麼一句,令周自珩意外,但他也只意外了不到一秒鐘,很快就明白過來夏習清口中的她是誰。
“你不會的,你和她不一樣,你善良又堅強,而且……”周自珩抓住了他的手,放到嘴邊輕輕吻了吻,“你有我在。
”
夏習清抬眼去看他,眼神里仍舊有種說不清的消沉意味。
“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夏習清骨子里對于愛情的回避再一次起了作用,“你很好,是我見過最好的人,但我恰恰相反,我們無論在哪一方面都站在對立面。”
他似乎是害怕周自珩反駁,搶著繼續解釋,“其實最殘忍的不是虛假的愛,最殘忍的是,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那個瞬間是真的,你確實愛上了他,他也切切實實地愛著你,可是……”他忽然就哽咽了,夏習清覺得可笑,他只不過是想到真的有那個時候就已經難以承受了,這實在是太不像他了。
“可是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可是,感情總有一天會被消磨殆盡,你不再愛了,”他望向周自珩,眼睛里有情緒在閃躲,“那個瞬間,也是真的。”
周自珩終于明白,夏習清為什麼會抗拒與人建立親密關系。
“所以,”他摸著夏習清的耳朵,音色沉沉,“你拒絕我,不是因為你不喜歡我,而是你害怕最后的那個瞬間。”
被他這一下子抽絲剝繭抓住重心,夏習清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像是撞在胸膛里那樣。周自珩永遠有自己的一套邏輯,不論他說什麼,他總是能抓住那個要害。
可夏習清想表達的并不是這些,“我想說的是,你現在因為一時的荷爾蒙上涌喜歡上我,可這種感情沸騰之后一定會冷卻,到時候傷害的是你自己。”
周自珩的眼神依舊堅定,“你為什麼這麼篤定一定會冷卻呢?”
“因為我們根本就是完全相反的兩個人。”夏習清的語氣硬起來,像是臨時豎起的刺,“完全相反的事物硬生生湊在一起,沒有好結果。
”
周自珩忽然笑了一下,松開懷抱著夏習清的手。夏習清皺了下眉,“你笑什麼?”
“我高興啊,我想到了一個非常科學的例子來佐證我的觀點,”往下縮了縮面對面縮著身子躺到他對面,咳嗽了兩聲清嗓子,“你說我們完全相反,我就先假設這一點成立。”
“理工男。”夏習清瞥他一眼。周自珩伸出食指在他的嘴唇上壓了壓,然后笑道,“你知道嗎,我忽然想到咱們第二次錄節目的時候,你還記得吧,關于宇宙大爆炸的那個情詩。”
“依照那個理論,在爆炸發生的一萬億分之一秒之后,宇宙中就有了粒子,電子,夸克,反電子反夸克。總而言之,就是正反粒子。”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夏習清看著他笑,不由自主伸出食指,想要去戳一下他上揚的嘴角。
卻被周自珩躲開了。
伸出的指尖停留在半空,周自珩也伸出自己的食指,戳上了夏習清的指尖,笑了笑,眼睛明亮。
“在尚且混沌的宇宙里,正粒子和反粒子相遇,碰撞,湮滅成光子。”
說完,方才相觸的指尖就這麼被他握在掌心。
夏習清終于相信十指連心這樣的話,他此刻的心跳像是被轉移到了指尖,在他溫熱的掌心猛烈跳動。
“在宇宙的高溫作用下,光子繼續產生正反粒子,連鎖反應一樣,他們不斷地相遇,不斷地湮滅。這里有一個科學家還沒有破解的謎團,為什麼最后這些正反成對的粒子到最后只剩下了正物質?沒人清楚,我們只知道,這些粒子的幸存率是十億分之一。”他松開自己的手,手指張開的瞬間,無名指那朵小玫瑰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