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周自珩沒有想到的是,畫中人比他想象中和夏習清還要相像。
“這要是在鼻尖上點上一個痣,說是你本人我都信。”周自珩覺得有些熟悉,可又覺得當然應該熟悉,和夏習清幾乎一模一樣,他伸手攬住夏習清的肩膀,順著摸了摸他的耳朵,“這樣的女性完全有自傲的資本。”
就好像你也有權驕傲一樣。
周自珩從他的手里接過照片,瞇著眼仔細看了一下,發現畫的下面有一個小小的標簽,上頭寫著一個名字。他的臉上不禁流露出驚喜的神色,“這是你畫的?”
“嗯。”夏習清的眼睛凝視著照片里的那幅畫,“這是我十五歲的時候畫的,也是我第一幅拍賣出去的畫。那個時候她已經走了五年了,全憑記憶畫的。”
縱然再怎麼不懂藝術,周自珩也能看得出筆觸之間藏匿的溫柔和愛意。盡管這個母親做了那麼多傷害他的事,但在夏習清的眼里,始終是他的母親。
“為什麼是照片?”周自珩問道,“這張畫現在在哪兒?”
夏習清搖搖頭,“我不知道。這張畫在我母親的畫廊被人買走了,我找人打聽過,好像是一個普通的收藏家,后來又被輾轉賣到了海外,后來就找不到了。”
作為一個稱職的故事講述者,夏習清抬起頭,“想知道我媽是怎麼死的嗎?”
周自珩愣了愣,眼神軟了下來。
夏習清雙手繞住他的脖子,嘴角微微勾起,“沒什麼的,要說就都說出來好了。”
“這些事,你跟別人說過嗎?”
“我可不是那種拿著所謂慘痛經歷騙取別人同情心的渣男。
”說完他又笑著搖頭,“好吧我是渣男,但我是憑本事渣。”
說完這句話,夏習清就被周自珩用手指戳了一下額頭,他笑著把周自珩的手指握住,放到嘴邊吻了吻。
他是真的不愿說出口。可對方是周自珩,他又不愿意隱瞞,畢竟有著這樣經歷的自己,需要坦誠一點,好讓周自珩有選擇的余地。
聽過之后再考慮,要不要接受這樣一個殘缺的人。
“許其琛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我以前經常被夏昀凱打,這個是沒辦法瞞,他是我同桌。”他扯了扯嘴角,“夏昀凱為了自己的面子,從來不打我的臉,就用那種又細又長的高爾夫球桿狠狠地打我的后背,綁起來打,不然我會跑。”
他說得繪聲繪色,眼神倔強,“打完我能下床之后還是得去上課,有一次午休的時候,許其琛忽然把我推醒,”講到這里他忽然笑起來,“你知道嗎,他那個人平常都沒什麼表情的,我現在都能回想起他當時眼睛瞪大一臉驚慌的表情,”夏習清模仿其當時許其琛的樣子,“你后背滲出血了,校服都染上了。”
“然后我就瞞不住了,他那個人又聰明,一般人打架誰會被打成那個樣子。”夏習清嘆口氣,“但是我還是沒辦法對他說出別的事,不然兩個可憐兮兮的人在一起,每天的日子也太苦了。”說完,夏習清笑了一聲,將那張照片放回了抽屜里,帶著周自珩走出了收藏室,走過那個長長的畫廊。
“我的母親死于藥物濫用。”夏習清像是毫無負擔地說出這些話似的,“產后抑郁癥持續加重,她每天都依靠藥物才能在外人的面前保持體面。
說白了,在外面的時候她就像一個天使,回到家又變成一個瘋子。長期在這兩者之間轉換,到后來她也沒辦法自如地改變角色了。”說到這里,他忽然停下腳步,無比認真地看著周自珩的側臉發問,“你說,我這麼能演,是不是也有遺傳的原因。”
說完他輕笑一聲,扶著扶手繼續朝樓上走去。
周自珩的手都是發冷的。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溫度這麼渺小,這麼不值一提,掏空了能不能將夏習清的心暖過來呢。
他不確信。
“她掏空心思建了一座美術館,用我的名字命名,作為我的十歲生日禮物,她專程請了法國的一個蛋糕師,將我的蛋糕做成雕塑的模樣,仿照著瑪主漢莫荷的雕塑名作《母愛》做的,一切都很體面。”走上最后一級臺階,夏習清停下腳步,像是在等待周自珩。
“然后呢,那座美術館……”
“然后她就在那座美術館開業的當天,死了。”夏習清繼續朝前面走著,聲音沒有絲毫的波瀾,“渾身抽搐,倒在了我和我的蛋糕前。”
周自珩上前一步,牽住了他的手,指尖冰涼,和這濕熱溫暖的仲夏夜格格不入。
“我當時根本沒覺得怎麼樣,大家都好慌,我還說,沒事的,媽媽在家經常這樣,她一會兒就好了。”夏習清笑道,“然后她就再也沒有好起來。”
夏習清的腳步頓了頓,停駐在一扇深藍色的門前,沉默了半分鐘。
“那個蛋糕我一口都沒吃呢,好可惜,再也沒有人會為我做那麼漂亮的蛋糕了。”
其實也不是為我,是為了她自己。
他的手握住了門把手,手指收緊,在打開的瞬間忽然猶豫了。
周自珩幾乎是一瞬間就感受到了他的情緒的變化,他的肩膀在發抖,越抖越厲害,像是得了某種重病的病人那樣,身體開始不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