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自珩嗯了一聲,把視線從座位縫隙里夏習清的背影轉到了昆導的電腦上。照片上是兩排高到鏡頭也拍不完的樓房,窗戶很小,到處都是違章搭建,樓房中間只隔著大約一米半的距離,形成了一條光線匱乏的小巷。畫面從鐘家一分為二,下面是晦暗泥濘的路和被粉刷得翠綠斑駁的墻壁,上面一半是無法觸及的天光。
昆城觀察著周自珩臉上的表情,“是不是一下子就有那種感覺了?”
周自珩后知后覺地點了點頭,“對……沒錯。”
就是這條路,在這條路上走投無路的高坤跟蹤了茫然無措的江桐,將他一下子推到墻壁上,翠綠的漆面在昏暗的光線下散發著幽深的光澤。
“這是武漢的景?”周自珩有些不敢相信,他之前因為行程也去過很多次這座城市,那里發達繁華,和照片里的完全不同。
“是的。”昆城點了點頭,“許編在創作這個劇本的時候就定好了拍攝地,聽說許編是武漢人,可能比較熟悉吧,他說這是武漢的一個城中村,現在這樣的景幾乎快要絕跡了,難得啊。”
許編是武漢人。夏習清也是。
周自珩抬了抬眼,看到夏習清熟睡的頭快要偏到中間,輕微點了一下又擺正回去,有點可愛。
回到故鄉拍戲,他會不會聯想起什麼不太好的回憶。心里隱隱有些擔心,但他又想到許其琛之前說過的話。
夏習清不能逃避一輩子,他總得面對自己的過去。
飛機落地,周自珩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曾經的“火爐”城市初夏的威力,明明才五月中旬,這里就已經有了露天桑拿的架勢,走了沒兩步他就感覺自己的衛衣袖子快要和手臂皮膚粘到一起。
南方潮濕悶熱的天氣,還真讓他這個實打實的北方人不太習慣。
夏習清倒沒什麼影響,骨子里就已經適應了故鄉的氣候,只是他一路上睡得都不安穩,脖子有點難受,他轉了轉頭試圖緩解這種癥狀,聽著周自珩和昆導有說有笑地走在后頭,讓他本來因為沒睡好導致的壞心情更加惡劣。
誰知下一秒,一只溫暖干燥的手掌就按到他的后頸,不輕不重地給他捏了捏脖子。夏習清側過頭,看見周自珩的臉仍舊對著昆導,可手卻在自己的脖子上輕輕按著。
周自珩朗聲道,“昆導,我們等會兒是先去酒店還是先去拍攝地?其他人呢?”
昆城笑著擺了擺手,“我們現在還沒開機呢。”他的眼睛望向夏習清,“習清,我們為了讓你們早點進入角色,在華安里租了一個房子,那個就是后期開機后江桐住的地方,你們到時候不是會有一個合住的時期嗎,先和自珩一起在那里住幾天,磨合磨合,找找感覺。”他的笑容里有些抱歉,“條件可能會很艱苦,需要你們適應一下。”
“沒事的。”夏習清笑了一下,拍掉了周自珩仍舊掛在他脖子上的手,“我很能吃苦的。”
一出機場,昆導安排好的車就接上了他們,司機師傅是個本地的大哥,說著一口令夏習清親切無比的漢普,熱情又能聊。小羅和笑笑拿了他們的行李先去了酒店。
昆城坐在副駕駛,上次來漢他已經和這個大哥很熟悉了,兩人有說有笑,侃天侃地。司機大哥從后視鏡那兒瞥了一眼,看著周自珩笑道,“這個帥哥我認得的,大明星,我女兒很喜歡你。
哦對了我叫楊飛,你們可以叫我老楊。”
“叫你飛哥吧。”周自珩友好地笑了笑。
飛哥的眼睛又望向周自珩身邊的夏習清,“這個帥哥蠻白的,不像是北方人啊。”
夏習清勾起嘴角,稍稍抬了一下帽檐,“我是武漢人。”
這還是周自珩頭一次聽見夏習清說方言。
和許多南方人不同,他一向都是說著一口標準普通話,甚至帶點兒北方口音,很難讓人從說話發音分辨出生地。
他說家鄉話的時候聲音很低,說這句話的時候“漢”字不經意間拖得很長,比普通話生動多了,在周自珩聽來又酷又可愛。
“哦!你是本地人啊,難怪。”大哥也說起武漢話來,“我是說你長得就蠻像我們武漢伢。”
夏習清看了一眼周自珩,發現他一直盯著自己,笑著低聲問道,“你聽得懂飛哥說什麼嗎?”
周自珩愣了一下,“啊?嗯……說你長得好看。”
什麼啊。夏習清笑了起來,“不懂裝懂。”他故意往座椅靠背上縮了縮,帽檐在下眼瞼投下一片陰影。
談笑間,夏習清側過臉去看車窗外,高聳的寫字樓、等待施工的藍色圍欄、輕軌下的立交橋,熟悉的街景被車窗上貼著的遮陽膜蒙上一層灰色的濾鏡,像一部看了許多遍的黑白默片。
每看一遍都覺得熟悉,卻又能看出許多不一樣的地方。
周自珩也學著他的樣子往下縮著,可一雙長腿無處伸展,只好假裝不經意地伸到夏習清的腳邊,右腳插到夏習清的兩腳之間。他也不想說話打擾夏習清,就默默地坐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