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頭的時候發現腳邊有一支中性筆,大概是周自珩拿來記筆記的。
夏習清從不確信自己會真正得到某個人的愛,他們愛的大多是他的皮囊,也有一些自詡伯樂的人贊賞他的才華,或是憧憬他的家世。可剝去這些糖衣,里面的自己苦澀得讓人卻步。
自私自利,慣性撒謊,表里不一,風流成癮。
之前的他一直認為周自珩看不起自己純粹是眼瞎,那麼多人都追捧著他,圍繞著他,周自珩卻偏偏避之不及。
可事到如今,無論他再怎麼自負,再怎麼嘴硬,都不得不承認,是自己配不上這麼好的周自珩。
第二天的中午,周自珩是被蔣茵的奪命連環call叫醒的,他都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廣要拍,整個人睡得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睡前看了自己出道時候的電視劇,做夢的時候一直夢到拍戲時候的事,夢見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姐姐,她摸著自己的頭,用紙巾給他折了一朵白色的玫瑰。
等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那個女孩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周自珩很著急,一直在那個公園跑著,想喊卻喊不出聲。
忽然聽見身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一回頭,他看見了夏習清。
手里拿著一枝暗紅色的玫瑰,他朝著自己微笑。
剛走近,那朵玫瑰就在一瞬間枯萎了。他的表情很悲傷,可是卻沒有眼淚。
[你不喜歡我的,對吧。]
冷汗涔涔,周自珩睜開了眼睛。床上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連投影儀都被關掉。沉睡中的他沒辦法挽留,夏習清不在的事實,對他來說不算多大的打擊。
他早有預料,他對一切極壞的可能都做好了預料。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過去。”周自珩坐在床邊,彎著腰手臂搭在膝蓋上,無力地垂著頭。
“我沒喝酒,太累了睡得有點晚。”蔣茵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聽得周自珩出神,他換了只手接電話,左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又擱到膝蓋上。
他忽然發現,無名指貼近掌心的那一面似乎有什麼東西。攤開掌心湊到眼前,他才終于看清。
那是用黑色簽字筆畫的,一朵很小很小的玫瑰,靜靜地生長在無名指最底端的指節。
不自覺笑了一聲,惹來電話那頭的疑惑。
“沒什麼。”
只是發現了一個令人幸福的小把戲。
為了趕出檔期,進組前周自珩的工作排得很滿,需要履行的廣告合約太多,還有雜志的邀約,他只能壓縮時間把所有事情都做好,才能專心進組。
不像夏習清,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私底下又和昆城導演見了一面,夏習清最終還是決定出演這部電影。
導演說的一句話讓他想起前幾天在周自珩家看他出道的作品。
[現在的一切都充滿了不確定性,但是作品是永恒的,無論是哪種藝術形式,別的人我不清楚,但我相信你一定能理解我的意思。]
這兩天他忽然發現,就算最后他重蹈覆轍。至少有這麼一部作品可以永久地封存他們之間欲言又止的關系。那些曾經有過的曖昧和越界,在旁人眼里都是藝術的升華,可在他們心照不宣的眼里,都是情愫的產物。
這樣就夠了,他不愿意被周自珩遺忘。
哪怕以后提及這部電影會讓他覺得厭惡不已,也算是一種成就,反倒更符合夏習清消極主義的藝術追求。
“你晚上有事嗎?”夏習清回家的路上給周自珩發了條語音消息,很快收到他的回復。
“要出席一個活動,估計后半夜才能回家。”
夏習清打字回了一句知道了,沒再多說,他原本想著如果周自珩晚上沒事可以和他一起去那個藝術宴會,但他忽然就覺得自己太天真了,周自珩的身份去哪個私人宴會都是不合適的。
更何況是陪他去,簡直沒有任何有說服力的理由。
周自珩又發了一條追問。
[道德標兵:你晚上有事嗎?]
[恐怖分子:我也有一個活動,估計也會很晚回。]
夏習清沒說得太明白,周自珩也沒有多問,助理小羅催著他上車,他只好暫時收好了手機。
這場藝術晚宴是業內一個非常有聲望的收藏家鐘鶴南老先生主辦的,場地是他的宅邸,雖說借的是他的名,但由于鐘老先生已經年近九十,實際操辦都是他的小兒子鐘池在準備,邀請了不少收藏大家,還有不少名聲斐然的畫家。鐘池和他的父親不同,是個徹頭徹尾的商人,晚宴自然也少不了商界新舊朋友的參與。
如果沒有商人,夏習清會很愿意去一趟,難得在國內也能有人愿意舉辦這種藝術沙龍,可一旦摻上些銅臭氣,夏習清的興致也就少了大半。
但他一向是個好強的,既然去了就得演出個風生水起的樣子,否則丟得都是自己的人。
夏習清原本挑了件軍綠色的風衣,后來想了想,自己畢竟是背著Pulito的名聲去的,還是穿得再正式點,于是找了套高定灰色西裝,難得地還系了條藏青色領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