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剛停好車朝門口走了兩步就看見了夏修澤,校服外套系在腰那兒,隔老遠就揮著手大喊哥哥。看他這副興奮勁兒,夏習清心里的芥蒂放下些許,走過去把手里的禮物扔他懷里。
“拿著,最新款。”
夏修澤高興得要命,“我之前管夏知許要他都不給我。”
“你不會叫個哥哥啊,什麼夏知許夏知許的。”夏習清笑著把煙滅了,“你這麼叫誰給你啊。”
“可是你都是這麼叫的,你還叫他大侄子。”夏修澤的聲音弱下來,果不其然還是被自家哥哥拍了腦袋。
“我是我你是你,能一樣嗎。”
夏修澤很快又沒臉沒皮地纏上來,抱著夏習清的胳膊,跟他講著自己最近發生過的所有好笑的事,這個毛病從小到大就沒變過,就好像夏習清是他的笑話回收廠一樣。
他們定的包間是整個酒店最貴的“水云間”,和其他大廳包間之間隔著一小片竹林,水云間總共只有東西兩廂,夏家訂了東廂。
推開包廂的門,夏習清就看見了端坐在上座的夏昀凱,他好像也沒怎麼變,老了點,瘦了點,上一次見還是大前年圣誕節回國的時候,也是在某個高檔酒店正巧遇見,連一句話都沒說。
“來了,坐吧。”夏昀凱說話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真是個正兒八經的慈父。不過他越是變老,夏習清就越是發現,他變得越來越沒有攻擊性,活像只被時間打敗的老狗,等著只能茍延殘喘的那一天。想來夏習清就覺得可笑,不覺得可悲。
回國之后,他都沒有討論,就把公司的股份分了四分之一給夏習清,他莫名其妙就成了大股東之一,也不知道這個老東西想什麼,難不成還指望他養老送終。
夏習清面無表情地坐下,正對著于芳月,她特意打扮得珠光寶氣,可堆再多的首飾,畫再精致的妝掩蓋不了她骨子里的俗氣。于芳月好面子,就算再怎麼見不得夏習清,表面功夫也都得做,“哎呀,好久沒看見習清了,回國也不說回來家里吃個飯,你爸可想你了。”
聽著這種陽奉陰違的話,夏習清緩緩地解著袖口的紐扣,抬眼對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眼尾挑了挑,“是好久不見了,我記得上次看你也沒老成這樣。”他嘆了口氣,手指拿起桌上那杯倒好的茶,吹了吹,“我有個朋友做整形的,讓他給你拉拉皮?”
于芳月最害怕的無非就是容顏老去,夏習清的話對她來說就是字字誅心,又氣又堵,卻找不到話反駁。
夏習清有一肚子膈應她的話,可當著夏修澤的面,他懶得說。整個飯桌上只有夏修澤一個人不停地再說話,他好像害怕如果自己不說,其他人撿著空就會吵起來似的。
“習清,等你閑下來了,還是得來趟公司。”夏昀凱給他夾了一筷子菜放在碗里。
夏習清看著碗里的菜,再也沒有了食欲。他最見不得誰對自己惺惺作態。
“去公司?怎麼,你覺得自己活不到等小兒子繼承家業的時候了?”
這句話說得難聽至極,于芳月正要開口,被夏昀凱伸手攔住,他似乎沒有動氣,只是淡淡道,“家大業大的,以后也不能只靠你弟弟撐著。”他頓了頓,“我知道,你媽把她手上的美術館和畫廊都給你了,你下半輩子也不愁……”
“你提她做什麼?”于芳月終于忍不住,滿是怨氣地嗔了一句。
“這種時候輪得上你一個外人說話嗎?”夏習清手指輕輕點著彩瓷碗邊,眼睛看著于芳月,囑咐的卻是夏修澤,“小澤,我給你訂了蛋糕,你去外面問一下。”
夏修澤哦了一聲,乖乖地站起來,又聽見他媽聲音尖利地喝止,“站住!他讓你出去你就出去?”他愣在原地,直到坐在旁邊位子的夏習清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腿,才毫不猶豫地走出包間。
“你!你給我回來!”
夏習清假惺惺地露出一個同情的表情,“真可惜,你兒子只聽我的話。這個家的家產是我的,連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也是我的。”
這句話是于芳月最大的心病,她氣得發抖,指著夏習清便罵道,“你跟你媽一樣,就是個神經……”
最后那個字沒罵完,就被夏習清潑了一臉的熱茶,淋濕的頭發貼在臉上,狼狽至極。
“這一杯茶我早就想敬你了,夏修澤在這兒總是不方便。”夏習清手里把玩著茶杯,說話的語氣溫柔又輕緩,“我給他面子,不代表我把你當人。”
“算了,習清。”夏昀凱一副和事老的樣子勸阻夏習清,卻引得他笑起來。
夏習清抬眼看他,嘴角勾起,“你在這演什麼好爸爸啊,當初把我打進醫院的時候,你怎麼沒說算了,留我一條命呢?”
“過去是爸爸不好,當初年輕氣盛,總是……”
“別找借口了。”夏習清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上面又沾了點紅色的顏料,像個血點,怪扎眼的,“人渣就是人渣,老了也是人渣。”
說完他又抬頭笑了笑,“我說我自己呢,你別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