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
“你想毒死我們嗎?”周自珩看了一眼鍋里的黑色不明物,“這是什麼?”
“煎蛋啊。”夏習清理所當然地跟著周自珩的視線朝鍋里望了一眼,“看不出來嗎?”
周自珩嘆了口氣,擼起了袖子,將平底鍋端起來把里頭的“煎蛋”倒進垃圾桶,洗了洗鍋,“還是我來吧,我可不想因為食物中毒上社會新聞的頭條。”
“我看你是不想被人發現在我家出事而已。”夏習清聳了聳肩,笑著背靠在流理臺上,摘下了身上的圍裙扔到一邊,手指輕輕地點著大理石臺面,“嘖,跟我這種人扯上關系啊……”
他的尾音一如往常,拖得又輕又長,像是調情一樣,習慣性地調侃他自己都無所謂了。
“對不起。”
夏習清愣了愣,連手指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周自珩一面往鍋里倒油,一面自顧自地開口,“剛剛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我不應該一直帶著有色眼鏡看你,用固有的偏見去判定你做的每一件事,這樣做是不理智也不公平的。”他單手握著雞蛋在鍋邊敲碎,滋啦啦的煎蛋聲顯得廚房更加沉默。周自珩心里也很忐忑,他不知道自己的道歉是否誠懇,也不知道夏習清沉默的時候在想什麼。
“我……”/“你為什麼要道歉?”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尷尬地結束。
“我就是想道歉,”周自珩將煎好的雞蛋放在一個盤子里,“誤會你是我的錯,錯了就應該道歉,我以后不會沒證據就污蔑你了。”
“證據?”夏習清忽然笑起來,“怎麼,你還想著會有捉奸在床的一天嗎?”
周自珩一下子噎住,他的意思又一次被夏習清曲解,正想著合適的措辭來解釋,夏習清再一次開口,語氣冷淡,“你沒必要道歉,我就是你說的那種人,這一次是個意外,并不是常態。
”
夏習清是一個喜歡反復斟酌言語的人,畢竟謊言和騙局都需要編織的時間。可這些話,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在他的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在他聽到周自珩的道歉之后。
關心和抱歉是他不曾感受過的東西,讓他脆弱、失態、航線偏離,可周自珩偏偏充滿了這些東西,仿佛是掌握著他所有弱點的天敵。
他轉過身子仔細地洗著自己的手指,“不要以為你很了解我,事實上,你所謂的‘污蔑’才是我的常態。”這樣一幕,讓周自珩不禁想到了電影里殺人兇手在謀殺結束后的清理動作。
夏習清的每一個字說的又輕又緩,手上的動作并沒有停止,流動的冰冷的水穿過他的指隙,“我喜歡追求別人,親眼見證一個人把自己的心掏給我的過程會給我極大的滿足感,但到手了我就會厭煩,會想方設法地離開,而且不想帶著那顆心走,很累贅。”抽開手,流動的水珠驟然停止,夏習清一張一張抽取這臺面上的廚房紙,擦拭著沾滿了水珠的手指,“所以你說的沒錯,我就是人渣。”
將沾濕的紙揉成一團隨手扔進了垃圾桶里,夏習清雙手撐著流理臺,歪過頭湊到周自珩的肩頭,這動作就像是親昵無比的戀人在完成一次臉頰上的親吻。
那雙慵懶的眼睛盯著周自珩的側臉,如同夢囈一樣輕聲開口,“怕嗎?”
周自珩不懂夏習清為什麼要直截了當地將一切都攤開,照他的性格,能騙多久騙多久才是上策,如同孔雀開屏一般將最紳士最溫柔的一面拿來吸引你,誘導你,讓你心甘情愿墮入這騙局。
老實說,不光周自珩不懂,夏習清自己都不明白。
他覺得現在的自己很陌生,不冷靜,不偽裝,倒像是一時情急撕下了自己的面具,裸露著一張血淋淋的面孔給對方。
他遇到過的那麼多獵物之中,周自珩是最特殊的一個,他從一開始就直接看到了自己隱藏起來的所有劣根性,一切偽裝在他的面前都盡數失效,現在連“喜歡”這個謊言他也主動拆穿,明明白白將自己最腐壞最丑陋的部分展示在他的面前,像一個怪異的藝術品一樣任由欣賞和評判。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周自珩成了夏習清心里最想得到的那一個獵物。
迄今為止,最想一舉獵殺的目標。
沒想到一直安安靜靜煮著東西的周自珩忽然側過臉來,目光隔著極近的距離直視夏習清那雙漂亮卻輕佻的眼睛,那張如同輪廓分明如天然雕塑的面孔沒什麼表情,難得的表里如一的淡漠。
“我怕什麼?”
就像上次在密室里那樣,周自珩的聲音如同百花大教堂的鐘聲,一聲一聲敲擊著他的心臟瓣膜。
“怕你追求我,還是怕我自己把心掏給你?”
這一瞬間,夏習清竟然感覺血液逆流上涌。
“如果你給我的選擇只有這兩種,”周自珩嘴角微微勾起,“我都不怕。”
夏習清揣摩著周自珩的弦外之音。都不怕。不怕前者,是不屑于自己的追求,不怕后者,是篤定自己一定不會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