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在外面的是無酸袋,照片也做過過膜處理,能保持原有顏色飽和度,防止回潮。”說起專業相關,張行止才覺得能稍微把注意力從身下挪上來一點,“保存照片的兩個決定性因素是光熱和潮濕,山里夏天涼快,這間房一般不開門、不見光,但濕度偏大,所以房間里常年開抽濕器,等時間再久一點,會整理成冊放到電子干燥箱里。”
“這樣……”鐘老師又一次被踩中知識盲區,他漲知識地眨了眨眼。
這里掛在第一位的照片就是武漢那張櫻花,再往后,還有九寨溝、宏村等等等等,一路過去,到房間頂頭順著留出來的缺口進入下一列,背面的拍攝日期依次推移,從國內到國外全都涵蓋在內。
鐘亦現在看著地名,倒是能把他們大概跟張行止地形墻上標出來的小紅旗對上了。
雖然這些照片里除了地標打卡式拍攝,其他都是些細枝末節的東西,比如清澈的池底、含苞待放的野花,不特別對應背面的筆記看,根本不知道是在哪里拍的。
鐘亦說自己不懂攝影不是謙虛,什麼構圖、打光他是真的一概不懂,但張行止的照片看起來讓他覺得很舒服。
哪怕是很簡單地去拍一個電線桿在太陽下的影子,你都能很清晰地感受出他在按下快門的那個瞬間想表達的情緒是什麼,或濃烈或含蓄,或期盼或多愁,找不出一絲違和感,和他的人一樣直球,一點不藏著掖著。
其中自然也有他們母校的照片。
兩人都沒在學校待多長的時間,但到底還是懷念的。
鐘亦當時大多都在外面跟組,張行止則是在環球旅游,完全不同的兩種打開方式,落腳點卻是一致的——都不著宿舍,只回來參加考試。
鐘亦繼續被張行止扶著往后,他突然很好奇張行止人像拍的那麼好,怎麼這里擺的全是風景照。
張行止沉默了一下,答得很中肯:“沒有特別喜歡的。”
鐘亦可還記得周瑞先前說他在《Zar》兼過職的事,樂道:“不知道那些超模、明星聽到了會不會被你氣死。”
不過既然這麼喜歡旅游的話……
“接下來還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除了阿爾尼邁。”鐘亦補充道,“我是說很單純的旅游,不含任何工作性質的那種。”
想也知道,張行止當初退圈的理由就是他父母的去世,總不能真跟姜鐸鐸說的一樣,讓老太太白發人送兩次黑發人。
張行止大概想了一下:“梅里。”
“梅里?”如果鐘亦沒記錯的話,前面的照片里好像已經見過兩次“梅里”了,“是說梅里雪山嗎?你想爬?”
張行止搖頭,解釋地很仔細:“梅里雪山是藏區八大神山之一,有十三座海拔平均在六千米以上的山峰,主峰卡瓦博格神山被美國學者稱為世界上最美的雪山,但它是處女峰,沒人爬上去過,從1902年英國登山隊就開始嘗試了,一直到2001年,被當地人立法禁止登頂都沒人成功。”
鐘亦沒明白:“那你又去干什麼?”
“看日照金山。”張行止,“我是去過兩次,但把整個季度等完了也沒看到。”
那里常年云霧環繞,想看到比較碰運氣。
鐘亦頓時就想起了張行止拍的尼泊爾雪山:“是說太陽照在雪山上的那種金山嗎?”
“是,日出的時候,很漂亮。”張行止拍過很多雪山的日照金山,但名氣最大的,他卻總沒能碰上。
“你呢?當時為什麼突然出國進修了。”張行止反問道。
這個問題他認真地思考了很久也沒能找到答案,算著時間,阻斷藥那件事發生在鐘亦進修結束剛回國的時候,那就是說也并不是因為這個才出去的。
結果鐘亦給出的答案,出乎他預料的簡單:“讀書還能為什麼,書這種東西,永遠不會嫌自己讀的多吧。”
張行止愣了一下,道:“跟我阿奶說的話一樣。”
鐘亦美眸含笑:“是嗎,乖孫。”
張行止笑了。
鐘亦:“不過我也不至于這麼高尚,功利成分還是在的。”
說實話,他都已經記不起來自己上一次目的單純的去做一件事是什麼感覺了,多多少少總會摻雜點別的目的進來。
“每一個行業,或者說圈層,都存在鄙視鏈,文化人這三個字放到學術界可能一文不值,但換到跟錢靠邊的領域就很不一樣。”
就跟“老師”放在學校里,跟老師放到社會的區別一樣,一個是日常稱呼,一個是尊稱。
“大家都是銅臭味沾身的人,那學歷高一點的,或者更有文化點的,當然也更容易受人高看一些。”鐘亦如是笑道。
北大客座教授向來都是鐘亦的硬招牌,大家待他不一樣都是有理有據的。
相片室后面還有張行止的膠卷室——專門洗膠卷的地方,光線很暗,但鐘亦只匆匆掃過一眼就被旁邊的房間吸引了注意。
看著那些或掛或靠墻擺在地上的畫作,實話說鐘亦有點震撼。
自打認識以來,他一直對張行止會畫畫這件事有所耳聞,可確實是沒想到畫的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