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西臨虛偽得則更復雜一些,他要什麼有什麼的日子過得太久了,養成了一副雖不至于抓尖要強、但什麼都想兜著的貪心,他即想和同學玩,又會注意保持成績,仗著幾分小聰明,成績雖不突出,但還算能兼顧……久而久之,他覺得世界上所有的事都能這樣。
徐西臨想過得隨心瀟灑,不愿意委屈自己,但又不敢完全的離經叛道,因為當慣了不用人操心的優等生,他像一只圈養的寵物,即便沒有繩拴在脖子上,也不會自己叛逃到野外去。徐西臨想兩全其美,想要多方兼顧的大團圓,然而時至今日,他發現自己力有不逮——他想要竇尋,不想要同性戀。
他想要那個陪著他一起走過這座房子聚聚散散的少年,不想被人在背后指指點點地戳脊梁骨罵變態。
徐西臨亂七八糟地胡思亂想了很久,才稀里糊涂地睡了,還做了個亂哄哄的夢,醒來以后情節忘干凈了,卻不由得悲從中來。
那天竇尋雖然是醉實在了,但是記憶有沒有斷片,還真不好說。徐西臨懷疑那天的事竇尋都記得,因為他把每周回家頻率增加到了三次——他在小區綜合健身房的拳館里報了個名。
健身房是年卡,大部分冤大頭都是一時沖動進去辦了卡,然后教練臉還沒混熟就束之高閣,只有竇尋,一周兩次泰拳一次自由搏擊,風雨無阻從不缺課。還在家里自己動手diy了一個器材——他拿了跟鐵棒,兩頭用海綿捆上便于手拿,中間拴一根粗繩,繩子地下掛重物,通常是灌了水的飲料瓶子。
徐西臨進入高考最后沖刺階段的時候,竇老師這個陪讀沒事就在旁邊鍛煉,他把雙臂伸直,兩只手攥住棒子兩端,雙手轉鐵棒把掛著掛著重物的繩子一點一點放下去,再一圈一圈的轉上來,反復一百二十圈,歇五分鐘,再來一輪,據說是又能鍛煉腕力又能鍛煉臂力……不過徐西臨拿過來玩了一會,覺得這玩意容易得腱鞘炎。
竇尋不是一個熱愛運動的人,徐西臨懷疑他是被那天月半彎門口的事刺激到了,但一直沒敢問。
那天之后,徐西臨跟竇尋相處起來有些細微的變化。兩個人互相都有點小心翼翼,過激的肢體接觸和言語交鋒都收了起來,進而大幅度地減少了吵架的頻率,和平了不少。兩人各自探頭探腦地觀望“敵方陣地”,不知道下一步是戰是和。
后黑板的高考倒計時牌比衛生紙用得還快,一抽一抽,很快見了底,這段日子大考連著小考,考到最后,學生們基本已經對考試麻木了,人心漸漸浮動起來。
蔡敬每天來得最早,走得最晚,基本開門鎖門都成了他的事。
平時已經很早,周一則比平時還早——他要趁著學校里沒人,把給羅冰的禮物塞進信箱里。
這幾乎已經成了蔡敬的心理寄托,他叔叔越來越沒有人樣,每天要麼不見人影,要麼弄得滿屋酒糟味,蔡敬躲著他走,恨不能在教室里打個地鋪。
徐西臨明顯消沉的那會,別人都生怕刺激他,只有蔡敬心里不以為然,因為徐西臨家里畢竟還有個外婆,哪怕他媽沒了,他們家也用得起保姆,他也依然喜歡什麼買什麼,不用為了學費發愁,不用算計在食堂吃什麼省錢。
蔡敬好像是個在風雪里露天長大的孩子,皮肉反復皸裂,長出一層又一層粗糲傷疤和死皮,已經失去了一部分對痛苦的感知能力。
蔡敬對著銹跡斑斑的信箱鐵門嘆了口氣,心想:“熬過這一段就好了。”
能考上大學,他的翅膀就算硬了,能自奔前程,擺脫現在的生活了。
蔡敬走了以后,一個瘦小的男生從旁邊的宿舍樓里躲躲閃閃地溜出來——如果竇尋在,大概能認出他就是李博志他們幾個在教二樓廁所里揍過的男生。
他像個小耗子一樣躡手躡腳地來到一班班級信箱前,手里攥著一根鐵絲,戰戰兢兢地對著一班信箱的鎖捅了一會。
信箱常年風吹日曬,鎖頭就是個擺設,防君子不防小人,被那男生幾下捅開了,他鬼鬼祟祟地四下看了一眼,把蔡敬方才塞進去的信封拿了出來,轉身跑了。
吳濤因為拿到了專業課成績,不用每天訓練,又因為臨近高考,家里總算狠狠心拿了點錢出來,在學校門口給他租了個房,已經搬出去了,宿舍樓一霸李博志最近心情非常惡劣,逮著誰誰倒霉,像他這種處于食物鏈底端的人,不能反抗,只能迂回自救。
平時李博志他們訓練起得早,每天會把他戳起來讓他給疊被子買早飯,男生早就注意到了每周一都來塞東西的蔡敬。他聽人說過這個小四眼,吳濤他們班的,特別會鉆營,到處打工,自己兼顧不過來,還找人替班。
高二下學期,吳濤他們輪流幫他值了將近一個學期的班,李博志還在背后笑過,說吳濤仗義得都傻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