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下葬后一個禮拜,他有一天突然拎了一只活物回家。
那是只灰不溜秋的鸚鵡,也不知道竇尋從哪弄來的,長得鬼頭鬼腦的,可能是只幼鳥,身體帶著小動物特有的不成比例,丑巴巴的,到了陌生的地方有點害怕,羽毛時而炸一下,或是不安地在架子上走兩圈。
這鳥大概跟竇尋有點八字不合,一路沖著他耳朵尖叫,叫喚得他腦仁疼,到家見了外婆反而閉了嘴,裝起文靜乖巧來。
“它能說話,不過得慢慢教,教會了可以陪您聊天。聽人說智力還行,就是不知道性格怎麼樣。”竇尋有點拘謹地跟外婆交代,隨后又特意補充說,“壽命很長,能活五六十年。”
徐外婆喜歡得不行,拉著竇尋長長短短地問,正說著,徐西臨回來了。竇尋神色復雜地看了他一眼,趁機擺脫了外婆“愛的折磨”,飛快地上樓了。
徐西臨心不在焉地陪著外婆看了一會鳥,這扁毛可能不喜歡男的,不但對竇尋態度惡劣,還趁外婆不注意啄了徐西臨一口,他看外婆高興,就沒聲張,感覺自己這輩子可能是跟寵物有緣無分了。
然后他磨磨蹭蹭地上了樓,剛把手放在竇尋門把手上,那門就“吱呀”一聲開了,居然是虛掩的,徐西臨嚇了一跳,再要退回去已經來不及了。
他們倆冷戰了一個多月了,期間竇尋除了應杜阿姨要求給他發過一條短信之外,就沒跟他說過一個字。方才竇尋在樓下的那個眼神,讓徐西臨覺得他可能想跟自己說話,可是拉不下面子,這才猶猶豫豫地上了樓。
門響驚動了竇尋,他靜靜地回過頭來。
徐西臨喉嚨微微動了一下,有點緊張地問:“那鳥叫的聲音大嗎?”
竇尋頓了頓,態度平和地接了這個臺階,他說:“長大就不愛叫了。”
徐西臨大大地松了口氣——這仿佛是個儀式,過了這一關,兩個人就算是和好了。
徐西臨:“問你道題行嗎?”
竇尋“哦”了一聲,站起來跟他去了起居室。
憤怒來得快去得也快,竇尋自從消氣,其實每一秒都在后悔,可讓他主動道歉是不可能的——他也不會,怎麼說?那天不應該親你嗎?
只好互相耗著。
他攢了一個月的感情和溫柔,好不容易有個宣泄口,一時好得都不像他了,講完題,竇尋就默默坐在一邊,翻開徐西臨滿目瘡痍的英語閱讀專項訓練,低著頭用熒光筆把每道錯題對應的原文都畫了出來,乖巧極了。
樓下的灰鸚鵡看不見討厭的男孩子們,自然而然地安靜下來,只是偶爾輕輕名叫一聲,一點也不吵。
竇尋低著頭,心無旁騖地拿著塑料尺和熒光筆,他白袖口一塵不染,腕骨嶙峋,手掌顯得有些單薄,眉目安靜,五官優美,是個善心悅目的美少年。
美少年平時脾氣臭不可聞,氣得別人只覺得他面目可憎,顯不出美,這麼一轉性,他那些藏得很深的好就“水落石出”了。竇尋不會拐彎抹角,不會甜言蜜語,也不會裝模作樣,二十分的溫柔體貼背后附贈一百二十分的赤誠真心,眼里有誰就時刻惦記著誰,讓人細想起來特別動容。
徐西臨看了他一眼,兀自走了一會神,想起兩人之間被短暫壓下的分歧與竇尋窮追不舍的問題,不由自主地順著歪的思路稍微暢想了一下,把自己代入電視里看來的一些場景,想象自己走過去,摟過竇尋,把那雙他看了很久的手拉過來……執手相看淚眼那段就暫且不必了——然后膩膩歪歪地摸摸他這里,再摸摸他那里,吻他一下……
再往下他不敢想了,因為談戀愛是從電視上和路邊小情侶那看來的,屬于“名門正派”招數,再深入的就是跟著吳濤他們那伙人從網吧看來的了,雖然有股天然的吸引力,但僅就目前看來,還屬于“魔教”邪術,自己在屋里偷偷琢磨琢磨就算了,光天化日之下當著別人的面,不好走這麼不正經的神。
徐西臨挑挑揀揀地妄想了一溜夠,有那麼一會,他有一點意動地想:“其實試一試也……”
正這麼想的時候,竇尋無意中發現了他的走神,就問:“你累了嗎?”
徐西臨:“呃……咳,有一點。”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竇尋就一言不發地下樓拿了飲料來。
徐西臨一看,兩瓶冰紅茶。
徐西臨:“……”
竇尋欲蓋彌彰地解釋:“冰箱里就剩這個了。”
徐西臨正要拿,竇尋也正好伸出手,兩個人的指尖尷尬地碰了一下,徐西臨一頓。
竇尋回過神來,心里難以置信地罵自己:“你有病嗎?他自己擰不開瓶蓋嗎?”
可是手已經伸出去了,再收回來更尷尬,竇尋咬牙把心一橫,飛快地將飲料瓶拿起來,擰開瓶蓋,又做賊似的放回來,一連串動作像極了偷地雷的,然后他局促不安地看著徐西臨,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好像被自己的蠢貨行徑驚呆了。
徐西臨想笑,但考慮到倆人剛和好,怕竇尋惱羞成怒,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