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尋眼睛“刷”一下就亮了,就差把“來我們學校”的宣傳標語頂在頭上。
“我沒想好是留在本地還是去外地,”徐西臨不看他,自顧自地說,“外地的學校性價比高一點,可以報個稍微好一點的,本地的可能就得降低要求了,不過我還得照顧我姥姥,當然還是越近越好……”
竇尋沒料到他一點“好高騖遠”的心都沒有,愣住了。
徐西臨這才看著他笑了一下:“你不會還想說服我報你們學校吧?那不現實。”
竇尋:“怎麼不現實?”
高三最后一個學期開學,徐西臨一個假期突擊成果斐然,開學摸底考試就重新殺回了班級前十,之后一模,他的數學一枝獨秀地拿了個滿分,盡管英語拖了后腿,依然拿到了他上高中以來的最好成績,全班第三。
“按一模的成績,你英語只要能再多考十分就有戲。”竇尋語速飛快說,“你這種水平的英語提高還不容易嗎?又沒讓你從一百四提到一百五,你只要肯下功夫背,能上個三位數就行,現在離高考還有好幾個月呢。”
徐西臨:“那也只是‘有戲’,沒準我一模是撞大運,以后考不了這麼多分呢?七……張老師都不會答應的。再說,你想讓我冒著落榜的風險準備上高四嗎?”
竇尋:“……”
“你要真這麼說,那我就報,往后是死是活我也認,”徐西臨拿話逼他,“你說句話吧。”
竇尋張了張嘴,啞巴了。
“豆餡兒,”徐西臨用一種緩慢而意味深長的方式,把自己斟酌了很久的話倒了出來,“很多時候愿望是美好的,現實是冷酷的,懂我的意思嗎?一時的想法、一刻的欲望過去,然后怎麼收場呢?你是想讓我今年夏天順利收場,還是準備給我收尸?”
竇尋無言以對。
徐西臨頭一次處理這麼棘手的事,也不知道他聽不聽得明白,把自己說得一后背冷汗,他暗自忐忑了片刻,撒手放了最后一味藥:“對了,余依然那天帶來幾張葉脈書簽,挺好看的,我跟她多要了一張,夾你書里了。”
竇尋非常失望,沒了閑談的心情,轉身走了。
他隱隱察覺到了徐西臨似乎話里有話,但沒反應過來。
直到這一天半夜三更,他才突然不知哪根筋接上了,從床上詐尸起來,開燈翻開了桌案上掛羊頭賣狗肉的《龍陽史》。
見那扉頁里掉下來一張精致的葉脈書簽。
竇尋的心倏地涼了下去,呆若木雞地在萬籟俱寂中僵坐許久。感覺窗外的露水全都化成妖氣,從窗欞門縫中滲透進來,在他身上凝成了厚厚的霜。
他自以為隱晦的試探,自以為不露形跡的接近,原來都被別人看在眼里。
他與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兩廂惡意,未曾和平共處過,一點連著心血的柔軟方才初出茅廬,尚未來得及舒展,已經先迎頭被潑了一碗冰。
竇尋木然地坐了半宿,在破曉時分,偷偷把他那張可笑的計劃表撕了。
自那天以后,徐西臨發現竇尋像是把他的話聽進去了,不再越界,也減少了回家的次數,又變成了一周回來看一次,終于忍不住大大地松了口氣。
兩人安全地相安無事了一陣,徐西臨還以為這事過去了。
誰知又出了意外。
那天正好禮拜六,竇尋一大早就接到杜阿姨電話,得知她要陪徐外婆去醫院檢查身體,晚上不在家。
他摸了摸兜,發現自己沒帶鑰匙,只好先去六中,找徐西臨一起放學。
徐西臨的書本都在桌上攤著,人不知道跑哪去了。
老成對于在學校看見竇尋已經習以為常了,多嘴多舌地說:“你們倆真是連體的。唉,竇仙兒,你說你老往母校跑,我總覺得你還沒畢業,找咱家團座嗎?”
竇尋一點頭。
老成:“他讓七里香叼走了,你去樓上看看吧。”
后黑板的高考倒計時白底紅字,像個定時炸藥包,一般來說,老師不會平白無故地在這種時候打擾學生。
竇尋不知道他又惹了什麼事,有點擔心地往樓上辦公室走去。
學校規定,老師找學生談話,如果辦公室里沒有別的同事,門要敞開,女老師也得遵守。
快到周末,七里香辦公室的人都不在,門打開了一半,竇尋往門口一站,剛好聽見七里香說:“這個事我希望你能慎重考慮一下,我也回頭想想,看到時候怎麼分配比較公平,現在志愿還沒報,這點加分雖然不起眼,但是能讓你有把握報高一層次的學校。”
竇尋腳步一頓——對了,他忘了,一班應該是有一個優秀班干部名額的。
早些年高考的加分名目很多,像少數民族、烈士子女、競賽、運動員……乃至于市級三好生、優秀學生干部等等,都有加分。大多是家長給找的門路,還有一小撮是學校推薦的。比如一班這樣的重點班,如果當年撈不到保送名額,起碼能撈上個加分名額。
既然是“優秀學生干部”,通常不是給班長就是給團支書。
竇尋心里狂跳起來——這意味著徐西臨可能有機會報他們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