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陽臺上換了個姿勢站,沉聲道:“我畢竟是已經經歷過一次高考的人了,所以心態還挺好。但是那天我從考場出來,看到你站在一群家長中間等著我……我承認那個時候,我很緊張。”
寧璽說話速度很慢。
“我怕考不好,怕你難過。”
“我希望,我一直都是你心中的第一名。”
行騁一直沒吭聲,寧璽很難得一口氣憋這麼長一段話,跟行騁在一起之后,他能表達自己內心的方式也變得多了。
“但是那天,我沖過去抱住你,我又不緊張了,就感覺什麼都不重要,抱著就好。”
行騁低低地“嗯”了一聲,笑著重復了一遍寧璽的話:“你抱著我就好。”
其實拆信的那天,在北上的列車內,寧璽靠著窗,只用了一只手來閱讀行騁寫的信。
因為他總覺得行騁正牽著他另外一只手。
通篇書信,洋洋灑灑幾百字,寧璽看了整整三四個小時,翻來覆去,又輾轉反側。
樓下這個追著他長大的弟弟,是天賜的禮物,他又何嘗不是對生活心存感激。
行騁身上的冷杉松木味,寧璽聞了半個寒假,到現在都離開成都了,身上還全是他的味道。
一直到后來的很多年里,每次只要他們因為各種原因暫時分開的時間稍微長些,寧璽都習慣帶一瓶行騁常用的香水,裝成小樣,點在手腕上,任它縈繞鼻尖,在心頭做個念想。
高考考場就設在石中本部,教室他們熟悉得很,因為學校是全市最好的文科高中,校門口情況一如往年,堵了不少電視臺的媒體記者,再隨著新媒體的發展,還有不少網絡上的媒體抱著手機來采訪。
行騁沒讓他爸媽送,晚上九點睡的覺,早上六點就爬起來了,走路過去根本不遠,背了個包穿一件藍色短袖,倒是就像個路過的學生。
他看著鎮定,其實內心緊張得不行,一遍遍拉開書包確認文具與證件都帶齊全沒有,再到校門口找到同班考試的同學。
任眉雖然是個學渣,但這會兒還是拿出了考九八五二幺幺的氣勢,說成績差了,但是氣勢上不能輸。
門口拉著的紅線被負責監管考場的工作人員一解開,人潮涌動起來,行騁跟著進去了。
中午十二點半,行騁背著包,又慢慢地跟著人群走出來,順手在校門口的小賣部弄了瓶可樂,邊走邊喝。
冰爽入喉,激得他頭腦都清醒不少。
放松得就像某一日下午訓練完補了課,頂著一頭烈日往家里趕。
按照行騁原本的性子,考完試肯定是考完一門扔一門的書,結果他爸媽倒是驚奇地發現這孩子,語文考完了回來把書全裝了盒子里封起來放好,一本都舍不得扔。
行騁知道他爸媽在想什麼,默默地拿膠帶把盒子捆了,這里邊兒還不少他跟寧璽一起背書的時候寫的東西,亂七八糟,什麼都有,那能讓他爸媽看到嗎?
他出門考試沒帶手機,一回家把手機拿過來就看到寧璽的短信一條條往外蹦,說什麼的都有,倒是比他自己還緊張。
下午的科目依舊難熬,天氣溫度上來了難免昏昏欲睡,行騁一口氣把卷子寫完,再合上筆蓋,利劍歸鞘,信心滿滿。
一直到六月八日下午,行騁考完試出來,望著校門口人群黑壓壓一片,總算放松了繃緊的神經。
沒有考生的歡呼,沒有成群結隊的慶祝,沒有誰哭,一切顯得過分平靜,好像這只是個普通的下午。
“行騁!”
在考場外找他好久的任眉叫住他,比較懂事兒地沒有嘴賤互相問考得如何,“晚上有安排嗎?”
行騁高度緊張了兩天,松懈下來便又累又困,挑眉道:“我得先回家,休息幾天再約?”
“成,還有畢業典禮,哥幾個到時候等你啊!”
行騁一樂:“你們他媽的就惦記著灌我吧?”
“不灌你灌誰,以后去北京了,找不到人喝酒!”留了一句欠揍的話,任眉抹鞋底兒開溜,看樣子心態很不錯。
以后工作了,那酒就不像學校里邊兒跟兄弟喝得那麼純粹了,行騁重情義,對這方面的局一般都不推。
只是喝醉了總想起他哥,難免情緒波動。
行騁看了看馬路邊沒有停著家里的車,便悶頭往家里走了。
成都的日頭依舊熱烈,穿過樹梢金光燦燦,投下剪影幾塊,夏風過了,倒像極了一個人的影子。
一個相隔千里……又好像近在咫尺的影子。
在行騁高考完的那天下午,最熟悉的校門口,最熟悉的街道上,站了他最熟悉的人。
那人一米八左右的身高,膚色白凈,薄窄雙眼皮,鼻尖一顆小痣,神情依舊酷得過分。
眼神朝這邊看來了,才多幾波淺淡秋水。
那天寧璽穿了件白短袖,手里拿了兩瓶紅石榴汽水,站在考場的街對面。
眼瞧著行騁步步穩健,走過馬路,迎著光,將他擁入懷中。
很多年以后,寧璽再回想起來那一個下午,仍然好似就在昨天。
他的行騁,永存了一顆赤子之心,為他跳動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