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畢業典禮,在歡呼聲和哭聲中謝了幕,那是他最后一次穿著校服,和行騁遙遙相望。
寧璽站在舞臺幕后,透過厚重的暗紅幕簾悄悄窺視著臺下的一切。
前來祝賀的家長,感慨萬千的老師,以及坐在高三席位最中間,一直不肯離去的行騁。
他忽然意識到,長大是慢慢變成獨處,是發覺自己永遠沒有長大,就好比他一對上行騁,就永遠是那個童年時,在臥室窗前寫練習冊,卻望著零食從樓上掉下來的,發呆的小哥哥。
高三復讀算是撞了墻,但是他感謝這堵墻。
給了他愛情,參悟了生活,甚至是將人間的煙火氣息了解了一通,最終選擇了騰云駕霧。
好好學習,也不僅僅止步于高中三年,大學四年,應該是一輩子。
他永遠記住畢業典禮上面年級主任的致辭,前途正是因為未卜,所以無量。
成都的芙蓉花每一年都會開,人也會永遠都是當初的少年。
……
行騁進入了高三,暑假放得格外的短,七月中旬放的假,差不多八月底就得返校,這還是他選擇了不補課,像任眉那幾個被家里逼著去補課的,得到八月初才能放。
錄取通知書下來的當晚,寧璽媽媽和后爸開著車來把寧璽接走,找了飯館請了些親朋好友吃飯,收了不少禮金。
寧璽全程面無表情,只是客氣地點頭,夾菜,敬酒,喝到最后一點點地抿,抬頭看著頭頂掛的大紅色橫幅,“北京大學”四個字,刺痛了他的眼,一時間竟然沒鬧明白自己今天出席的目的是什麼。
但他總是這樣,家長說什麼就會去做,因為他明白,那是媽媽。
那晚上的月亮掛得很高,寧璽看得暈暈乎乎,最后就那麼趴在飯桌上睡著了。
醒的時候是第二天,日上三竿,行騁坐在床邊兒,拿手去掐他的小腿肚。
昨兒那家飯館,偏僻且遠,都沒在青羊區,行騁硬是問了好多人才打聽到,摸過去的時候,寧璽媽媽站在寧璽旁邊兒打電話,滿眼焦急,催著她男人來把兒子抬回去。
行騁晃悠悠地過去,雙手插兜,認認真真喊了句“阿姨好”。
寧璽媽媽這一下還沒認出來小子都誰,看清楚了才猶猶豫豫地開口:“哎喲,這不是行騁嗎,來接寧璽的?”
行騁點點頭,沒多說話,慢慢蹲下身子,把寧璽扛上背,隨手從桌上順了塊紫薯糕含在嘴里,甜膩了一路。
回了家已是深夜,寧璽就著一地月涼如水,纏著他喊“弟弟”的場景,他都記得清清楚楚,更記得雙溫柔有力的手,輕輕地揉搓他的耳垂。
寧璽喝得多,也記不得他摟著行騁的脖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唱,“城里的月光把夢照亮……”
行騁憋住笑,去把被子往上掖了些,拇指輕輕地刮他的側臉,接道:“你這是要溫暖誰的心房?”
摟著脖子的力度緊了些,寧璽緊閉著眼,低低地答:“行騁的唄。”
中午一起床,寧璽腦海里只記得一些零星片段,抓著被子下床,腿腳一軟,腰上拴了間襯衫就往廁所跑,吐倒是沒吐,就是有些頭重腳輕。
行騁捧了本旅游手冊在一邊兒拿著熒光筆勾勾畫畫,他怕是平時學習都沒這麼認真過,邊看邊念:“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雄踞在四川省西北部……”
洗漱完回來手里拿了杯行騁泡的蜂蜜水,寧璽一口仰頭干了,問他:“確定去阿壩州了?”
“西藏太遠,川藏線這時候旺季,我們去茶店子客運站那邊兒坐車往里面走就行,阿壩州還算安全,我有幾個同學家也在那。”
決定放棄西藏是行騁想了很久的,畢竟就他跟他哥兩個人一起,在那邊兒落了單不太安全,反正以后機會也多,多跑跑也沒事。
行騁約了隊里兩個阿壩州的朋友,剛好住在金川那邊兒,說到了好有個接應,行騁只恨自己年紀不夠還學不了車,不然早開車進藏區自駕游了,還坐什麼大巴車。
他認認真真地把旅游路線給他哥講了一遍,寧璽只覺得吃的還挺多,其他都隨著行騁去安排了,住宿也確認了一下,瞪著眼問:“沒定旅館?”
行騁憋著不吭聲,知道為什麼決定去金川縣的云頂花海麼,因為那兒能看星空不說,還是夏日露營的好地兒。
還得這幾天抽空跟他哥去一趟醫院看一下高原反應,不然壓根兒不敢往里邊走。
行騁在日歷本上重重畫下一個圈,“八月八日,就這天出發吧。”
第三十五章
七月底,錄取通知書下來了。
封皮赤紅,左邊一個“賀”字,右邊端端正正寫了寧璽的名字,再往下,是校長的簽名,“寧璽”兩個字,被寫得筋骨俱備,看得他心底忍不住地高興,又迷茫。
通知書下來之后寧璽回了趟學校,任眉他們一群還在補課的學生站在走廊上給他打招呼,后邊兒教務處主任手里裹了報紙,往學弟們頭上一個敲一下,罵他們不學學寧璽,成天就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