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能遇得上千萬場雨,卻只想為那一人撐傘。
晚飯吃得并不愉快,寧璽媽媽一直忙著照顧哭鬧的弟弟,在餐廳還要調奶哄覺的,后爸又不怎麼管,寧璽也跟著手忙腳亂地遞東西,一家人都吃得不痛快。
等小弟弟趴在媽媽懷里睡了,寧璽才有功夫喝幾口湯,可惜食之無味,這一桌子菜都像下了毒,他怎麼都咽不下去。
每一次他媽媽叫他出來,都像在他身上劃一大道口子,往里邊兒就算灌了蜜,那也還是腌得他疼痛難忍。
就算是汲取這麼一點點糖份,寧璽還是想來。
寧璽媽媽問了幾句無關痛癢的生活問題,又當面兒給了寧璽五百塊錢,說沒錢了再找她拿。
可是只要餓不死,寧璽從來不伸手要錢。
用過了飯,寧璽后爸開著一輛二手小寶馬,載著老婆孩子,在停車場里邊兒跟寧璽干瞪眼。
寧璽有點兒難堪,他就是來跟他媽媽說幾句話的,說完就走,站這兒可能被誤會成想搭順風車了。
寧璽媽媽看著大兒子冷淡的樣子,心里也不好受,招呼著他上車,讓給送回家。
寧璽拒絕不了。
他想了好一會兒,慢吞吞地上了車。
路上開到一半了,寧璽媽媽跟他后爸吵架,車開得飛快,直接停到青羊區一個路口邊兒,寧璽喘了口氣,冷靜道:“我先下車。”
他后爸沒忍住,說了句:“明白人。”
“你還好意思說我兒子!你他媽是個什麼人!你前幾天……”
寧璽媽媽破口大罵,罵的什麼寧璽沒聽清,他接過媽媽懷里抱著的小弟弟,輕聲地哄,拍著背安撫,站在路邊兒看人來人往。
都市繁華,歌舞升平,這城市之大,怎麼就沒有一個他能容身的地方。
他摸了摸弟弟額頭上的雨珠,兩個大人還在車內吵架吵得不可開交,隱隱約約的川罵聽得寧璽有些發愣。
不太明白的是,決定結婚生子,不都是因為愛情嗎,兩個相愛的人,為什麼會吵成這個樣子。
他一抬頭看天空。
下雨了。
等弟弟都又睡著了,停在路邊兒的小寶馬才關了應急燈,寧璽的后爸皺著眉招呼他上車。
寧璽揉了揉眼睛:“不麻煩了,我自己回去。”
他后爸沒再說什麼,寧璽把小弟弟小心翼翼地交給媽媽,輕聲說了句注意安全。
這輛寶馬一走,寧璽拂開了肩頭的雨,掏出手機找回家的路。
盯著那路線看了好一會兒,寧璽看到屏幕上的水珠越積越多。
他站在原地寸步難行,脖頸、頭頂、耳廓都流灌入了雨水,鋪天蓋地,淹沒了他的所有。
屏幕上彈出的是行騁發的消息:我爺爺走了。
寧璽回復:你在哪里。
行騁回:醫院。
寧璽猛地把手機揣進兜里,想了好一會兒,模模糊糊記得是在哪個醫院。
他急得不行,直接躥路邊兒打出租車,可現在下了暴雨,成都旱冬久了,個個又都是不帶傘的,都開始搶車,壓根兒打不到。
寧璽被雨淋得呼吸都有點兒困難,喘著氣找路,看了眼周遭瓢潑大雨,連眼睫毛上都覆了水來。
寧璽冷靜地回了一條,等我。
就是一向這麼冷靜地寧璽,做了件不冷靜的事兒。
那一夜,他在成都的寒冬之中,頂著大雨傾盆,跑了五公里。
第二十三章
一路上耗了快一個小時,走走停停,穿小路過小巷的,寧璽手機也快沒電了,問著路人才勉強堅持到了軍區醫院門口。
他渾身濕透,從頭到腳一股子刺骨的寒冷,夜風一吹過來,全身上下發抖的力氣都快沒了。
寧璽深吸一口氣,喘著跑到住院部門口,確實停了好幾輛車,但是看了一大圈兒也沒見著行家任何一個面熟的親戚,掏出手機正準備給行騁打電話。
他剛把手機拿出來就看到了行騁的一個叔叔站在住院部門口跟倆白大褂的醫生說著什麼,等那邊兒說完了,行騁的叔叔轉身去開車門,寧璽才跑過去問:“叔叔您好,我是行騁的朋友。”
那中年男人看他一張青澀俊朗的臉,干凈純粹,回想了一下也覺得眼熟,便從后備箱拿了條毛巾出來給他擦腦袋。
叔叔也才哭過的樣子,眼睛發紅,說:“找小騁麼,我捎你去?”
“嗯,麻煩叔叔。”
寧璽吸吸鼻子,剛才一路跑過來的雨淋得他雙眼模糊,猛地拿手背一擦,呼吸都有點兒不順暢。
叔叔招呼了寧璽上車,說行老爺子已經給送到東郊殯儀館去了。
親人病逝,一路上行騁的叔叔跟寧璽也沒太多話,接連著嘆氣,開了一瓶礦泉水遞給他,說孩子喘得厲害,讓喝點水。
寧璽抱著那瓶礦泉水,點了點頭,道了謝。
行家的人,他接觸過的,好像都是這樣,特別會照顧人,也很熱心腸……
回憶了一下自己的親戚,寧璽實在想不太起來,畢竟就連過年了回去走親訪友都是很小時候的記憶了。
爸爸走了很多年,爺爺奶奶也只有奶奶在,奶奶還老年癡呆,家里就剩一個姑姑還在照顧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