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璽家里邊兒有一堵墻,量身高的,專門記錄每一年有多高。
長一截兒,就拿鉛筆去畫一個橫杠,然后在旁邊兒寫一排小小的鉛筆字,比如“2004.8.12”這樣……
到了某一年,筆跡變得溫婉了一些,力度沒那麼大,行騁好不容易看清楚了年份,猜了猜,應該就是寧叔叔去世之后的那一年,來幫寧璽記錄身高的,變成了寧璽媽媽。
往后還是每一年都有,直到寧璽媽媽改嫁,鉛筆印止了,小小的寧璽好像就真的停留在了那一年。
但他恰巧是在那一年,真真正正地成長起來。
比劃了幾下,行騁笑寧璽矮,討了一只鉛筆過來,拿筆把自己的補上。
再依照記憶,把被忘記的那一幾年,一點一點地補了上去。
兩個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在某一年的一個交匯處,行騁的身高漸漸超過了寧璽的,永遠都在他的上邊兒。
行騁伸手碰了碰那一處深灰色的鉛筆印,說:“我長大了,就永遠比你高了五厘米。”
永遠罩著你。
行騁說完,踢了放在鞋柜邊兒的籃球過來。
那顆籃球滾到行騁的腳邊,寧璽背靠著墻,扶著行騁的肩膀,踩上去。
他們抵著墻接吻。
行騁把寧璽這麼圈在一處,自己還矮了一點兒,臉被寧璽捧著,親得細致而繾綣。
永遠罩著你,也永遠保護著你。
第二十一章
在石中讀了兩年,行騁家里零花錢給得多,平時消費出手算闊綽的,自然也有不少外債。
他這會兒天天為了他哥勒緊褲腰帶的,回家一陣倒騰才把課本兒里壓的欠條找出來,還有些微信轉賬記錄,總共算下來,那得有一兩千了。
應與臣一聽行騁說這事兒,笑得不行,就你們這小孩子還流行欠錢不還了?
行騁兩眼一閉,請個飯局。
應與臣翻他白眼,憑你這江湖地位,還愁誰敢不還你錢啊?
一兩千對于應與臣來說就是四個阿拉伯數字,沒多少概念,他不太了解寧璽的事兒,也不知道這錢對于這倆要過日子的人來說有多重要。
光說寧璽那氣質,那身段,大白短袖往身側一捋,偶爾瞟到那截兒側腰,應與臣都覺得是羊脂玉做的……
行騁打牌厲害得很,現在這幾天小賭怡情,揣著錢在桌上叱咤風云的,贏了小三四百,任眉一群人都喊著要行騁開個培訓班兒,跨完年沒多久要過春節了,這不得學一身本事回去宰親戚嗎?
決定請個客吃飯后,行騁心里琢磨,這他媽的還得找個有取款機的地方吃飯。
周三下午一放學,行騁約著那幾個人,帶著兄弟,到校門口小餐館搓了一頓,一個二個都把錢給還了,行騁點了一下,差不多一共一千八九。
他還沒成年,銀行戶頭還沒,找了應與臣要了個號,全存了進去,加上雜七雜八的錢,剛好兩千二。
這些錢,行騁不到萬不得已就不挪,打算以后每周存幾百,給寧璽備著用。
行騁吃過晚飯又騎車跑了一趟府南河,一個人站在河邊上盯著河對岸的廊橋燈火,霓虹招牌,滿眼都是寂靜的河面與鬧市繁華形成的強烈對比,一時間有些恍惚。
歲月的車輪翻過一山又一山,帶著行騁進入了青春的迷茫期,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今兒的成績又下來了,總分剛剛四百,離四川省去年的文科本科線還差了七八十,更別說能趕得上寧璽,考一個北方的好大學了。
關于學習,行騁知道自己從來就不是那塊料,當初為了寧璽非要轉文科也不是一時腦熱,理科也就那樣兒。
記得小時候,小行騁才剛剛會說話就只認識挖掘機,買玩具都只要挖掘機,家里橫豎擺放著十幾臺模型,他爸還笑他以后怕是要當全四川最大的房地產開發商。
長大些之后,大人們再談起這個事兒都樂不可支,行騁酷酷地想,這太暴發戶了,他要去做一些更帥氣的工作。
再后來,直到現在,等他明白了錢有多重要,能給他愛的人帶來什麼的時候,行騁才真正感覺到了生活給予的疲憊。
選擇了寧璽,等于選擇了一條更難走的路。
這條路,行騁是認定了,哪怕是再難再苦,要拿挖掘機開路,一點兒點兒的挖,都得弄一條路出來。
這幾天他跟他哥的關系變好了不少,寧璽對親密接觸完全能接受了,反而有時候行騁太主動,惹得他臉紅,羞得伸手去掐行騁的臉。
后果就是被牽著手往手背上烙下一個吻。
寧璽就納悶了,明明是自己多吃了三年的米,怎麼著能讓行騁臉皮厚到這個地步?
學校里,高三四班的同學們見行騁的次數也多了,有事兒沒事兒送點零食上來,寧璽也不客氣,一下課拆了包裝就吃,吃得肚子圓圓的,一兩個星期下來還漲了幾斤。
行騁每次一站在高三四班門口,滿腦子都是寧璽一邊兒抽煙一邊兒做數學題的樣子,表情懨懨兒的,盯著眼前半大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