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至的時候,他也被忘記了,中午一個人跑到學校附近去吃了一頓羊肉湯,回學校就吐了,晚上沒去吃飯,看得行騁站在教室門口干著急。
寧璽沒想到的是,因為自己沒吃飯,行騁逃了晚自習,去操場背后要翻墻出去買羊肉湯,一條大長腿剛騎墻上,轉面兒就看到校長在墻下邊兒蹲著,手里拿了個手電筒。
他校隊幫忙的那一群哥們兒,還在墻那頭個個躍躍欲試,扯著脖子吼:“行騁!能下去嗎!”
行騁騎在墻上,看看這邊兒的校長,又看看那邊兒站著的哥們兒,絕望地一閉眼,對著他哥們兒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任眉一跳腳:“現在知道怕了?”
行騁冷笑一聲,心里邊兒憋著笑,換你來試試。
任眉三兩下子就躥上墻來,也騎著,一上去就傻了,倆男生對著墻下的校長干瞪眼,校長笑瞇瞇地問:“訓練有素啊,打算去哪兒?”
行騁也耿直:“買羊肉湯,餓了。”
還因為這事兒,行騁爸爸那晚上摁著行騁的頭,逼著在家里吃了兩個小時的羊肉湯,看得登門家訪的班主任都傻了。
今年行騁倒沒又去翻墻了,一等到高三下課,就想接他哥一起走了,找家附近的店,吃一點意思一下。
他知道寧璽媽媽找寧璽去吃飯,但沒想到寧璽還真以為這個事兒,請假了。
一整個晚自習都沒來,也沒跟他媽媽說今晚有課。
行騁一個人站在高三教室門口,看著來來往往背著書包收拾好要走的學姐學長,有點兒泄氣。
也怪他沒跟寧璽說,今晚要不要一起吃飯。
應與臣手里正提著個保溫桶,拿了一雙不知道哪兒去找的一次性筷子,滿面愁容地在走廊上哼歌,行騁看到他就覺得逗,撞了一下:“今晚還有得吃啊?”
那保溫桶里純正的簡陽羊肉湯味兒,真招人稀罕,香!
應與臣一點頭:“是挺好吃,但我們那邊兒都吃餃子啊!”
行騁忍不住想翻白眼:“入鄉隨俗,在這兒該吃什麼你就吃什麼。”
應與臣又開始愁了:“送羊肉湯那位,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跟我哥糾纏不清的那個男人,之前我在金港賽道出車禍,就是他給撞我屁股上了!真特麼跌份兒!”
行騁拍拍手:“緣分。”
這小學長愛車他知道,行騁也挺感興趣,不過現在經濟實力只玩兒得起六十八一顆的籃球,車的計劃暫時擱置到二十多歲以后了。
賽車跟籃球一樣,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大部分男人所熱衷的運動,里邊兒擦出的火花,自然也是難以滅下去,想當年第一次跟他哥杠上也是因為一顆球,到底是誰砸到了后腦勺上。
晚上一個人跑回家,吃了家里做的羊肉湯,行騁跑窗口去看了一下樓下亮沒亮燈,管他媽媽要了祛疤膏,敲他哥的門兒去了。
今天他爸爸在家里抽煙把沙發給杵了個印兒,那火星子燒得響,迅速點著,行騁忽然就想起寧璽的手腕上。
拿去給他抹抹手腕,不知道有沒有用。
他這門鈴一摁,門開了,撲鼻而來就是滿客廳的煙味。
寧璽垂著眼,鼻尖一顆小痣襯得臉龐愈發好看,皮膚還是白得過分,手里扯著一張數學卷子,手掌心兒攥了草稿紙,上邊兒方程式還看得清晰。
再往下,寧璽嘴里咬了一根煙,燒了一半,火星忽亮。
半邊面容沉浸在煙霧里的寧璽,那麼迷幻,那麼孤獨,模模糊糊的眉眼,清瘦而美好的下顎輪廓,煙頭上每一寸都燒到了行騁的眼里。
行騁捏了捏手里的祛疤膏,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著他哥這個樣子。
頹廢而神秘,眼神淡漠,一邊兒抽煙一邊兒寫數學題,坐在客廳里,點著那盞燈,自己買的那一方小桌上,還有小半張沒用完的草稿紙。
寧璽吸了一口煙,沒掐,吐了個圈兒出來,抬起眼,定定地看著行騁。
他終于,他總算,在行騁面前,露出了最真實的自己。
在行騁曾經看不見的地方,他并沒有表面那麼優秀,也沒有多麼陽光。
笑,或者不笑,都是他。
堅強,或者懦弱,也都是他。
行騁說明了來意,寧璽挽起袖子就把手臂伸了過去。
那疤痕只有指甲蓋那麼大,猙獰可怖,微微凹陷下去一些,呈深褐色,看得行騁喉嚨跟被人掐住了一般。
就跟手里捧了個什麼似的,行騁拿出棉簽,不敢亂來了,一點點兒地給他上藥,眼神就沒離開過那一塊疤痕。
他涂得慢,寧璽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沒忍住,笑道:“磨蹭。”
行騁心里快要痛死了,疼死了。
感覺他多看那煙疤一眼,就好像全燙在自己身上,像烙鐵,正面兒印了印背面兒,疼得他喘不過氣。
寧璽一直盯著他,沒有說話。
行騁一抬頭,撞上哥哥的目光,忍不住嘆了口氣:“上輩子我們可能是仇人,你肯定拿劍刺過我胸口一刀,這輩子我還得還債才這麼喜歡你……”
寧璽猛吸了一口煙,當著行騁的面,就這麼坐在地板上,把上半身穿著的襯衫扯開半邊,低聲道:“我胸口上也有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