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面對著質問自己的行騁,甚至連一句“是”都說不出來,更沒有點頭的力氣。
只是看著行騁,漸漸黯淡下去的眼神。
寧璽深吸一口氣,把衣服拉鏈拉高了些,夾著脖頸的肉了也不覺得疼。
入喉的空氣都變得刺骨,卡在喉嚨里,像咽不下去的刺。
寧璽這次狠了心了,抓著領口就轉身要走。
行騁站在原地沒伸手去抓他。
他覺得這會兒他哥就跟天仙下凡似的,看破紅塵了,要是被自己這麼魯莽地一把薅回來,這虛偽的塑料兄弟情也沒得做。
他就那麼站在原地,看他哥一步兩步走出去,在燈光下,人影都被拉長,長得行騁想去追……
他哥的影子越拖越長,越來越遠,然后慢慢地,慢慢地……
停住了。
行騁猛地一抬頭。
寧璽沒走了。
他看著寧璽轉過身來,面朝著自己,雙手揣在校服衣兜里,下巴微微揚起來一點兒,隔太遠了,行騁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緒。
行騁心臟一陣狂跳,幾乎是飛奔般地跑出那一圈兒暗處。
寧璽回頭了。
回頭了。
他想了無數種,該在日后怎麼悄悄接近他哥又不打擾到他哥的方法,都暗自開始計劃下一步了,沒算到寧璽會在走出去十來米之后轉過身來。
行騁跑到寧璽面前站定了,粗喘著氣,雙手撐在膝蓋上,愣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他哥是真的沒走……
抱他。
行騁滿腦子就這兩個字。
身高差距擺在這兒,行騁輕而易舉地就把寧璽摟進懷里,抱得很緊,那力度,簡直可以跟他每次在場上跟人搶籃板球的力氣比。
寧璽快被悶死在行騁懷里了,怎麼推都推不開,干脆……
干脆就任他抱著。
夜晚的操場,籃球場上,大燈照耀著全場,四周沒有籃球的聲音,倒是有兩個男生互相交融在一起的喘息聲。
一個因為心動,一個因為狂喜。
被抱了好一會兒,行騁整個人都在發抖,嘴唇不經意間摩挲過寧璽的耳廓,想說好多話,但是一句都說不出來……
寧璽也在喘氣,這種心臟被瞬間填滿的感覺,他真的期望了太久太久,哪怕他現在在做著他所理解的錯事,哪怕從這一刻起,他就已經開始不能原諒這樣的自己。
行騁拼了命一樣抱著他,腦子里一片混亂,他已經沒功夫去想他哥停下來是什麼意思,只知道自己想抱他,想狠狠抱緊他。
“行騁,我等你了。”
寧璽笑笑,繼續說,“你要跟上我。”
他原以為,什麼事情都可以自己一個人完成,吃飯睡覺學習看書,甚至一個人在客廳里抽煙,喝酒……
但是自從行騁出現之后,他就知道,他喝的酒,抽的煙,全是漫上心頭的海水,水面升起的海霧。
行騁是海上的輪船,越過海霧與波濤,只為了撈一條藏在深海的魚。
寧璽就是那條魚。
哪怕上了岸,就活不了太久。
……
自從那日在操場上,寧璽說了讓行騁跟上他之后,行騁覺得自己的世界都改變了。
青春期的男孩兒,一頭熱血,全部沸騰在心里,巴不得把全世界的好都給自己喜歡的人。
更別說行騁這種性格,要是每個人的名字都要掛在胸口,他胸前絕對是四個字,寧璽的人。
雖然這個稱呼并沒有得到正主的驗證,但行騁已經潛意識里覺得,他哥一定是喜歡他的。
就算不是喜歡,也有點兒縱容吧。
縱容,也帶著無奈。
不然寧璽那種性格,那天怎麼可能跟他說那麼多,怎麼可能回頭,沒一腳把他踹開都算是好的了。
行騁就是抓住了這個點,拼命地往空隙里鉆。
星期五下午,金牛區青少年宮那邊又有外企公司包了場地,一堆老總一起打球,行騁被塞了好幾條短信,說是要他去打,一節兩百塊錢,結算下來,四節一共得有八百塊錢。
行騁二話不說,一等到沒課,抱著球衣翻墻出校,坐著公交車就往西門兒跑了。
一路上坐了一個多小時,搖搖晃晃的,行騁都快睡著。
公交車駛過一處初中,這個點兒,行騁還看到不少家長來接學生回家,心里忍不住感嘆幾分。
這世界上完美的家庭那麼多,怎麼老天就那麼吝嗇,不給寧璽父愛就算了,連母愛都不惜得給他。
小時候他在樓上,經常聽到寧璽他媽媽發脾氣,砸東西,砸到最后小行騁都覺得下一秒是不是他哥也要被扔出來了?
一聽完吵架,小行騁就趴在窗戶邊兒,豎著耳朵聽樓下窗口的動靜,自己都快摔下去了,就想聽聽,他哥有沒有哭過。
沒有,一次都沒有。
小行騁拋了繩子下去,糖果零食全吊上了,手都酸了,吊了半小時沒人拿。
他估計啊,他哥連看都不看一眼。
只有小寧璽知道,每次樓上的跟屁蟲弟弟把好吃的好玩兒的吊下來時,他自己是坐在床沿邊,愣愣地盯著的。
那繩子掛了多久,他就能盯多久。
偶爾樓上傳來一聲行騁媽媽的呵斥:“行騁!不要命了!有樓梯不會走嗎!非要翻窗子,我看你摔下去都得把你哥的窗臺砸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