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鳥崽子猶猶豫豫地在后頭盤旋兩圈,最終還是撲騰著翅膀趕了上來,落在了玄憫肩頭,細細的爪子蹦跶了兩下,小心翼翼地蹭了蹭玄憫的臉。
“你倒是會占便宜。”薛閑斜睨了那黑鳥一眼。
黑鳥沖他嚶嚶叫了兩聲,又蹦跶到他的肩膀上,也蹭了蹭他的臉。
“還挺講究公平,一個也不放過。”薛閑嗤了一聲,倒也沒在意。卻見玄憫忽然抬了手,姿態熟練地勾著黑鳥的爪尖,將它從薛閑肩頭弄了下來。
黑鳥:“……”
這下好了,蹭誰都遭嫌,兩面不是人……哦,鳥。
黑鳥覺得自己好好一只靈禽,活得愈發沒有地位。當即壯著膽子,顫顫巍巍地用翅膀扇了他們一人一巴掌,憤怒地在天上盤旋起來。
它剛叫嚷沒兩下,就忽然變了音調,沖某個方向直哼哼。
薛閑和玄憫聞聲望去,就見對面有一只灰色信鴿朝這里直撲過來。
第99章 發發糖(六)
玄憫抬手一掃, 那只灰鴿便落在了他手上, 兩只細爪緊緊扒著他的手指,也不怕人,一副早已習慣的模樣。
他將灰鴿腿上綁著的信筒解下,抽出里頭卷著的信紙,粗粗掃了一番。
薛閑勾頭看了眼信末的印章, 道:“太常寺?”
玄憫“嗯”了一聲, “你幫我交代過他們?”
信是太卜所寫, 上頭沒有多問一句關于兩個國師究竟是何情況的話, 反倒是認認真真稟地報了一番太常寺這些天的狀況,以及臨江百姓的安撫情況。所言井井有條, 可見顯然是有人同他們細致地做過交代。
那日江潮褪去,雨過天晴后, 大澤寺內、洞庭湖邊、萬石山旁以及黑石灘上所有被牽連進血陣的人, 都陷入了精力耗盡后的沉睡中,雖然無性命之憂,但也人事不省。
薛閑趁他們昏睡之時,動了大部分人的記憶。這種事他研究不多,畢竟他向來恣意得很,無所謂會不會被凡人看見,也甚少會用到這種手段。是以他沒有精細地去給那些人編織假的記憶,只是簡單地模糊了,讓他們覺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個有些驚險的夢。
唯獨一個人,他并沒有動手腳。
正是在大澤寺內的太卜。當日他抬腳進了大澤寺時,一眼便看見了地上血陣里那道突兀的截線,以及太卜落在截線末端的手指。
略微一想,薛閑便明白了這截線的來龍去脈。加之太卜一行人曾經在簸箕山下遇見過薛閑和玄憫,他們當日對玄憫的態度包括一些眼神和細節,薛閑也多少看見了一些。
在玄憫的記憶中,這位太卜姑娘出現的次數不算多,但舉手投足間都透出一股穩重之風,看得出是一位辦事牢靠、顧全大局又未失本心之人。
所以薛閑對她的印象還不錯,便干脆將她的記憶保留了下來。
不過,保留了記憶不代表薛閑沒有在她昏睡之際動手腳,他借由夢境的形式,將需要處理的一些事情填進了太卜腦中,順帶解釋了一番國師身份的問題。
有一個明白人善后,一切影響幾乎都得到了妥善解決。
太常寺雖然直屬國師,但并非大小事務一點兒不落地向國師請示。是以玄憫雖然大半個月才重活過來,太常寺還是回歸了常態,幾乎一切照舊,甚至還安撫了朝中眾人以及各府百姓,及時剎住了各種傳言。
玄憫對薛閑倒是毫不避忌,聽了他的回答后,干脆將太卜傳來的信直接遞給薛閑。
這一切既然是薛閑所交代的,那麼有始有終,信自然也該由薛閑來回。玄憫起初是這麼想的,他順手折了一枝枯枝,捻抹了一下,枝頭便滲出了一抹黑汁,如同蘸了墨的筆一般。
他從懷間摸出一張薄薄符紙,遞給薛閑,示意他回信。
薛閑叼著枯枝想了片刻,大筆一揮,毫不吝嗇地在信上夸了五個字:好姑娘,有勞。
玄憫接過紙來一掃,一臉平靜地將信頗為講究地揉了,重新摸出一張符紙,又從薛閑手中將枯枝抽了回來,言簡意賅地回了幾個字,除了保留了“有勞”,其他全然不同。
薛閑眨了眨眼,看著他面色平淡地做完這一切,忽然牽著嘴角笑了,他手肘搭上玄憫的肩,斜斜地倚著他,漫不經心地順手撓了撓玄憫的下巴頦,“嘶——我以前倒是沒發現你這麼計較。”
更親昵的事都做過了,撓撓下巴算什麼。玄憫也不管他,任他那爪子亂撩騷,垂著目光,燃了一簇火,將那符紙仔仔細細地燒了。
最后一點兒紙屑燒干凈,他才抬眼朝自己臉側亂晃的爪子瞥了一眼,又看向爪子的主人薛閑,淡聲問道:“你不喜歡?”
“喜歡。”薛閑拖著長長的尾調,調戲良人一般又勾了一把他的下巴,挑眉道:“再喜歡不過了。”
他看著玄憫將手中灰鴿放了,黑鳥崽子十分自覺地引著灰鴿去喝水吃食,忍不住又壞笑著添了一句:“禿驢,是不是我喜歡怎樣,你都能照做?”
玄憫看到他的笑,略一思忖,嚴謹地道:“盡我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