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陣暈眩,兩眼前驟然一黑。待到他重新再睜眼時,便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變成了平躺的姿勢。
“總算成了……”薛閑嘆息般的話音在他耳邊響起,好像至此才真正安了心。
玄憫愣了片刻,倏然坐起身來,卻發現自己手腳沉重,同先前那飄然的狀態全然不同。他坐在竹床上,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手,又抬眼看向薛閑,“我——”
“你從此以后,可就和真龍同壽了。”薛閑“啪”地兩手撐在竹床上,湊近了玄憫,靜靜盯著他的眸子,一字一頓道:“反悔也來不及,你大約是要跟我搭伴活上百年千年甚至更久了,即便某一天厭煩了,也無可更改。”
玄憫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他似乎想說些什麼,最終卻是毫不避忌地看進薛閑的眼里,許久之后,靜靜道:“求之不得。”
這是薛閑頭一回從玄憫口中聽見這樣直白的意愿,當即愣了一會兒,又忽然勾起嘴角笑了。笑容顯得有些任性又有些壞,“怎麼說這也算是救命之恩了,你打算怎麼報,嗯?”
第97章 發發糖(四)
薛閑原意是想借機占個口頭便宜。玄憫從來就說不過他, 這句話問出來, 十有八九玄憫是要愣上一會兒不知如何作答的。薛閑都構想好了,只要玄憫慢上片刻,他就能胡攪蠻纏地再耍個無賴。
他就是喜歡看玄憫被他逗得無言又無奈的樣子。
然而老天爺注定跟他過不去,這逗弄人的話剛說完,他還沒來得及多裝一會兒紈绔, 就聽見某處十分不配合地發出一聲“咕嚕”輕響。
薛閑:“……”
他默然無語地僵了一會兒, 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正要繼續維持邪里邪氣的模樣逗弄玄憫, 就聽得又是一聲“咕嚕”輕響。
“……”薛閑嘴角的壞笑都要裂了,他倏然收回了笑意, 面無表情地沖玄憫道:“來,告訴我, 你什麼也沒聽見。”
玄憫平靜地揭穿他:“你餓了。”
薛閑陰森森笑道:“禿驢我正經跟你講一句, 你這樣說話很容易孤獨終老。”
“有你在。”玄憫似乎是極為自然地順口答了一句,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讓我下地,想吃什麼?”
這竹樓畢竟是他的,這山間有哪些能填肚子的東西,他比薛閑要清楚多了。
“想吃人。”薛閑一臉麻木地開了口,說話間,他的肚子又煞風景地叫了一聲。
“這山里什麼都不少,獨獨缺人。”玄憫剛在床邊站起來就踉蹌了一下,又重新坐回了竹床上。
方才那會兒他始終一副鎮定模樣,好像從肉身里睜了眼就一切恢復如常了。薛閑也習慣了他那銅皮鐵骨的模樣,還以為他真的恢復得這樣快。結果直到這時,他才發現玄憫離徹底恢復氣血還遠得很。
畢竟玄憫不是在這床上小憩了一會兒,而是死了一回。
不過玄憫自己倒并不那麼在意,他坐在床邊簡單粗暴地在心脈上壓了一張符,臉色便略微好了一些。他甚至沒有要多緩一會兒的打算,便重新站起身來,垂下眸子溫聲問薛閑:“真想吃人?”
薛閑:“……”這一本正經的語氣當真聽不出來這位在說瞎話。
“吃什麼吃,你給我在床上老實呆著。”薛閑仗著自己坐著,矮玄憫一截,直接抓住了玄憫垂在身側的手,一把將他拉扯得坐回了床邊。
至此,薛閑才真實地感受到玄憫究竟有多虛弱,因為他拉玄憫的時候,手上根本沒有用力。
“先給你找些吃的,調養何時都不晚。”玄憫沉聲道。
“別說話。”薛閑打斷他,從袖袋里摸出了一串銅錢,手指劃過之處,隱約有金光流動,你養的那鳥崽子給了我這東西。”
他勾著細繩吊著銅錢在玄憫眼前晃了晃,道:“我猜著興許是你曾經用過的,前幾天消化龍骨時借了點力,又順帶給它注了份靈,你拿著調養一下,恢復了咱們再去找些吃的。”
玄憫這一世所用的銅錢最初是由祖弘盤給他的,這算是歷代國師之間的默認規矩,自他六歲起用的就是那一串,從未換過。而那串銅錢已經被他留在了黃土之下,用來鎮江河山川了。
所以這串銅錢自然不是他這一世所有的,他接過銅錢,仔細感受了一番。這里頭最濃重的靈力是他自己的,最醇厚的是薛閑的,還有一絲靈力依稀而隱約,像是許多許多年前殘留下來的。
這靈力的氣息他原本應當是陌生的,這些天下來卻是熟悉得能立刻認出來了——是同燈的。
“這應當是上一世同燈盤給我的。”玄憫說道。
薛閑挑了挑眉,“上上世。”
“你這一世從剛才睜眼開始……”薛閑抬著下巴瞇起了眼,神情像是在逗弄,又透著一股有些放肆的意味,“從頭到尾,都是我的。”
玄憫轉頭看著他,漆黑的眸子被燈火映得很亮,溫沉如水:“好,都是你的。”
所以救命之恩才無可回報。
“所以我說什麼你是不是都得聽著?”薛閑繼續說道。
玄憫順著他的話應著:“嗯。”
“那你現在捏著那幾個小銅板,先把身體調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