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用不著他搭理,同燈已經有了答案——
因為他這話剛問完,遠處傳來一聲隱約龍吟,僅僅是幾個眨眼的工夫,一個黑衣身影在十數道快雷的包裹下,轟然落在屋門前。
這動靜著實太大,又太過熟悉。即便是玄憫也不能無動于衷,他猛地睜開眼,愕然地看向門外。
薛閑的模樣同先前并無區別,皮膚依然那樣素白,襯得五官好看極了。然而玄憫卻好似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他一樣,明明只有兩丈之隔,卻莫名生出一股生死相隔的懷念來。
玄憫目光一轉不轉,山一樣壓在薛閑身上便再也移不開。
薛閑的模樣有些疑惑,站在屋門前,卻好似看不見屋里的兩人。他蹙著眉,朝屋里四下探看了一番,表情中透著一股深重又復雜的情緒。
他看不見。
他果然還是看不見的。
玄憫眸子里的光暗了一些,又含著一股沉重的溫和。讓人看了不禁跟著難過起來。
然而下一刻,薛閑的目光從他端坐之地劃過時,倏然頓了一下。他似乎看得不那麼真切,蹙著眉瞇著眼看了許久,才試探著叫了一聲:“禿驢?”
同燈:“嘖。”
薛閑卻對同燈全然不覺,目光只在玄憫所在之處微微掃著。
玄憫沉沉應了一聲,“嗯。”
同燈:“嘖。”
不過玄憫的應聲薛閑卻并未聽見。他盯著這處,默然等了片刻。終于還是等不住了,他頗為干脆地從袖間摸出了一截細繩,在腕間纏了兩圈,結成之時,那細繩微光一閃,倏然活了一般。
“既然不應聲,就怪不得我了。”薛閑垂著眸子,一邊盤弄著細繩,一邊嘀咕著。
說完之后,他將細繩另一端捏在指尖,照著玄憫的方向瞄了瞄,而后抬手一甩。
細繩另一端在空中如同活了一般,只竄向玄憫,在他身邊晃了兩下,而后準確地纏上了玄憫的手腕,連捆好幾圈,打了個牢牢的結。
結成的一瞬,薛閑肅然許久的面色倏然一松,勾著嘴角無聲地笑了一下,道:“抓到你了。”
第95章 發發糖(二)
這下同燈和玄憫兩人均是愕然無聲。
這是什麼法子?!
同燈在這世間飄飄蕩蕩百余年, 從沒見過這種事, 一根繩子就給套住了?
被繩子套住的時候,玄憫的身影便在薛閑眼中一點點地現了形。薛閑略有些虛的目光終于定了下來,落在玄憫臉上,又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有那麼一瞬間,薛閑的眼睛里似乎是漫起了一層微紅, 又很快被壓了回去。
他嘴角的笑倒是未變, 只是郁結在眼底的一股沉重之氣已經徹底消散, 先前的張揚感又回來了。他晃了晃手中牽著的細繩, 沖玄憫道:“這繩子當年給江書呆子那姐夫系過一根,我倒是沒想過有一天我也用得上。”
他手指玩笑般牽著那根繩子繞了幾圈, 原本松松的細繩被緩緩繃緊,牽著玄憫的手腕, 像是要把他拉起來, 活像一個漫不經心的垂釣者。邊收繩子,他還邊調侃般地說了一句:“幸好我沒扔了。”
玄憫原本碰不著任何東西,連細針落在他手掌上都能直穿過去。可是被薛閑這細繩一牽,就像是在生死之間牽住了一條線,飄忽虛無的身體擔住了無盡相思,一下子實沉起來。
他由浮空落在了蒲團上,一股沉厚的靈氣順著細繩源源不斷地渡了過來,只是一瞬間的工夫,他就能觸到實物了。
修了百年的同燈默默轉過臉去:“……”
找到了人,塵埃落定,先前所受的所有悲苦便煙消云散了。薛閑也不進門,就這麼站在門外,漫不經心地耍著賴,揪兩下細繩,催促玄憫站起來,想借著繩子把玄憫拽到面前來,“傻坐著作甚,過來啊,我又不是來拜佛上香的,我可是來抓你走的。”
玄憫就這麼由著他揪拽,順著手腕上的細繩的拉扯,站了起來,沉沉應道:“好。”
同燈:“……”被抓還好,你們真有意思。
興許是被這細繩牽著,又興許是曾經銅錢帶來的聯系還未完全消除。薛閑拽了沒兩下,忽然轉了眸子,頗為疑惑地朝同燈的方向瞥過去,又朝玄憫抬了抬下巴:“你旁邊怎的還有一道白影?”
玄憫一愣:“白影?”
薛閑:“先前看你也是一道白影,一晃而過,眨眼便散,我還道……是眼花呢。”
執念太深出了幻覺這話著實肉麻了些,他左右是說不出口的。
玄憫的眸子里盛了燭光,溫溫沉沉地落在薛閑身上。
薛閑笑意更深了一些,收著繩子的手一停,調侃道:“先交代了,旁邊還藏著個誰?”
“……”同燈不咸不淡地瞥了玄憫一眼,“你家這真龍怎麼說話呢?”
玄憫:“……”
好在不用他解釋,薛閑已經借了玄憫的感覺,隱約聽見了同燈的話,只是聽得不大全,僅僅辨認出了前幾個字音。他似乎覺得很有意思,掏了掏耳朵,一本正經地逗了玄憫一句:“我沒怎麼聽清,他說我是誰家的來著,哪個膽大包天的敢把真龍認回家?”
玄憫:“……”
他忽然有種兩面不是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