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壞就壞在這幾眼上了,瞄別人興許還不容易被發現,薛閑這樣感官極為敏銳的,著實太容易注意到他們目光的撇掃了。他只覺得這些人簡直就差把“居心叵測”幾個字刷在臉上游街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隱約覺察到還有另一些古怪,只是這想法還沒冒頭,就被玄憫肩上的黑鳥給攪合沒了。
那黑鳥著實是個不怕生的,見到這些“披麻戴孝”的人居然毫不慌張,反倒在薛閑擠到它時,張起翅膀便扇了薛閑肩膀一下。
小畜生!
薛閑剛斜了它一眼,就見玄憫神色淡淡地又給它拍了一張符。
這回應該是定身用的,黑鳥被拍了之后,當即在玄憫肩膀上僵成了一塊棺材板兒,動也不動了,兩只黑豆眼委委屈屈地瞄了玄憫一眼。
薛閑頓時身心舒暢,也懶得再去琢磨那些人怎麼個“居心叵測”法了。
太卜和太祝目送兩人一鳥走出夾道,經過最后一匹馬,走到了前頭山間的岔道上。
“呼……”太祝輕輕地松了一口氣,同時心里已經有了計劃——為了不妨礙國師,他們要假裝與二人背道而馳,繼續行路,再從前頭找支道繞過去,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綴在國師后頭,以便在國師需要的時候及時出現。
只是他這一口氣還沒有吁到底,就見國師身邊那個清瘦高挑的黑衣男子倏然回頭沖他們笑了一下。
那笑好看極了,也邪性極了,含著股涼絲絲的味道,從勾著的半邊嘴角漾開,看得太卜、太祝二人均是一驚。
緊接著,整個太常寺隊伍頭頂之上風云驟變,原本依稀的天光瞬間被滾滾黑云遮了個嚴實,接著數百道煞白的電光毫無預兆地從黑云中直劈下來,帶著驚天動地的響聲砸在地上。
每一道幾乎都貼著腳尖,沿著整個人群箍了一圈,形成了一個云雷所鑄的籠子。
太祝他們活了這麼些年,頭一回嘗到了“人仰馬翻”的滋味,整支隊伍亂成了一鍋粥。每一道雷的角度都甚為刁鉆,絕不至于劈到他們,但又總能讓他們覺得不躲不行。
那云雷沒完沒了地砸,似乎總也每個盡頭,而他們能耐有限,想從這籠子里脫身絕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辦到的。
于是,當太祝在狼狽之中勉強張望一眼,卻發現他打算跟著的人早已沒了蹤影,而因為刺目雷光的遮蔽,他甚至沒看到那兩人究竟是朝哪條岔道走的。
就在他滿心焦急之時,太卜一把拽過他,沉聲道:“無妨,能追上。”
第73章 過路人(四)
薛閑和玄憫回到清平縣時,天色已經大亮了。不同于簸箕山腳下的黑云密布電閃雷鳴,這里日光甚好,在這寒冬臘月里,居然透出了一絲暖意。
整個清平縣似乎較之前兩天熱鬧了一些,街上人影往來多了不少,似乎從疫病的陰影里略微脫出了身,探頭喘了一口氣。
兩人站在方家后院門口時,整個方家早已一片忙活了。
藥郎伙計們在圃邊鋪著草藥,打算趁著難得的晴天晾曬一番。那些個乞丐跟前跟后地給他們幫著忙,笨拙卻仔細。陳叔幫著方承在核對卷冊,一個念著藥材名,一個用朱筆劃改著盡量數目。
江世靜則在一旁領著幾個七八歲的孩童念書,這些孩童都是一些人家送來學藝的,年紀雖小,但各種草藥的藥性倒是對答如流。
陳嫂拎著把菜刀,在灶間剁著菜,杏子給她打著下手,時不時進出一趟。
雙胞兄弟在前堂忙得不可開交,不方便見光的江世寧則窩在房內,給自家姐姐校改手抄的一本醫術。
石頭張挑了個角落,摸了兩塊石頭,鑿鑿敲敲地不知在雕著什麼小玩意兒。在他腳邊,已經排了一串拇指大的石頭兔子石頭猴兒,可見也是閑出花兒了。
方家后院算得上寬敞的,硬是被這些老老少少填了個滿當,近乎有些擁擠了。
這樣的環境,若是讓以前的薛閑瞧見,必然掉頭就走——一個石頭張在耳邊嗡嗡就夠鬧人的了,這麼多人一起嗡嗡,誰受得了?
他雖不像玄憫那樣講究,性子還格外張揚,但其實是個不喜鬧的,他自己鬧可以,旁人不能吵,就是這麼蠻不講理。
但這會兒,他倚在門邊,閑閑散散的目光從院里掃量而過,卻忽然覺得,這樣的日子倒也不錯,于尋常人來說,大約是再圓滿不過了。
“啊——”杏子剛巧從灶間出來,一打眼便看見了悄無聲息站在門邊上的薛閑和玄憫,歡歡喜喜地沖院里道:“薛公子回來啦!”
“小丫頭你這心都快偏到咯吱窩了。”離她最近的石頭張順嘴侃了一句,“大師回來你就沒看見啊?”
杏子紅著臉連忙擺手,“沒有的事,我還沒來得及喊呢。”
這石頭張約莫是沉浸在雕石頭的樂趣中,還不曾緩過神來,轉頭張嘴便沖薛閑他們來了句:“你們收拾了一整晚啊?收拾完了麼?早知道還挺費時間,我跟廿七那小子就多留一晚幫把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