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那目光在屋內燈影映襯下有種沉厚之感,甚至讓薛閑覺得,玄憫有些在意他的反應……
薛閑下意識移開了目光,硬邦邦地道:“這可真是一只傻鳥。”
那黑鳥張著翅膀叫了一聲,探頭就要去啄他。
“還聽得懂人話,看來真是個成精的。”薛閑不滿道,“你對著這禿驢叫起來就是嚶嚶賣乖,對著我怎就叫得這樣粗?嗯?我看你這一身油光水滑的毛大約都不想要了!”
這孽障活了不知幾百年了,還愛跟鳥一般見識,也是能耐。就見他這麼說著,還當真抬了手要去薅禿黑鳥的尾巴毛。
黑鳥斗不過他,粗粗叫了幾聲,炸著翅膀換到玄憫另一側肩上。這樣一來,兩人之間便沒了間隔。
薛閑收了笑,看了玄憫一眼,淡淡道:“屋子是你的便是吧,你不是抽我筋骨的人,這點我確信。不過你和那人之間興許也有關聯。我希望你們是對頭,而不是……一伙的。”
說這話時薛閑面無表情,玄憫也異常沉肅。以至于墻角的石頭張大氣不敢喘,就連一貫不顧旁人的陸廿七都覺得這氣氛叫人不那麼自在。
薛閑盯著玄憫的眼睛,沒錯過他眼里任何一絲情緒,若是他沒有看錯的話,在他說最后一句時,玄憫的神色有過一閃而逝的變化。
那變化微小而難以覺察,看不出是何意味。但至少……并非是無動于衷的。
只是已經同行了這般久,若是玄憫對于同他為敵這件事仍舊八風不動、古井無波的話,那差不多可以就地分道揚鑣了。
薛閑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挑不出錯,卻又似乎還差了些什麼。
不過眼下也不是深挖的時刻,他收了那半真半假的冷漠表情,恢復了一貫懶懶散散的模樣,沖這屋子一抬下巴,“瞧你這看誰都是一身污穢的討打臉,估計這輩子都不可能跟誰同伙,不然另一方準得被你氣出血來。別沉思了,看一看墻角地縫吧,既然這屋子是你的,你直覺總該比旁人準些。說!玄機在何處!”
這祖宗說著,還假模假樣地拍了把桌案,當真裝上了審人的獄卒。
玄憫:“……”
某人翻臉比翻書還快的神技尋常人無福消受,即便是玄憫也有些無可奈何。
他默然無語片刻,正想開口,卻見那成了精的黑鳥再度蹭了蹭他的臉,又沖薛閑粗聲粗氣地叫了一嗓子,而后撲到了房頂的一角,用翅膀扇了那里某根突出的竹節一下。
就聽“嗡”的機簧聲乍然響起,他們腳踩的地面晃動了一下,直直沉了下去。
這屋下別有洞天?!
薛閑耳力超常,他們剛沉到底,機簧聲一停,他便聽見遠處的某個角落里,有極為微弱的呼吸聲。
第63章 同壽蛛(三)
只是那呼吸聲著實古怪,輕得仿佛要咽氣似的,卻均勻而有節奏。
那聲音輕而緩地喘了三口氣后戛然而止,再沒有出現過任何一點兒新的動靜。
“興許就是咱們要找的人,怎的突然沒了聲音,別是死了吧?”薛閑眉頭一皺。
他那倒霉的二輪車還在竹樓門外,眼下也沒法自如行動,只能坐在桌案上干看著。身邊的玄憫聞言倒是沒有猶豫,徑直朝薛閑所指之處走去。
桌案上的油燈不知怎麼的,自打沉到地下這層后,便陡然暗了許多,火苗只有小小一豆,微弱得很,仿佛隨時要滅,自然照不透這地下深重的黑暗。
從火光勉強能照到的地方來看,這里是一間方形的石室,寬度同上頭的屋子相差無幾,只是這一豆火苗的光照不到長向的盡頭,是以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出這石室究竟有多大。
玄憫的背影很快沒入燈火映照不到的黑暗里,他走路又向來悄無聲息,以至于那一瞬間,看起來仿佛整個人都被黑暗吞噬,再無蹤跡一般。
薛閑心里沒來由地一緊,倒不是慌張,畢竟他這輩子也沒什麼幾回嘗一嘗“慌張”是何滋味。這更像是覺察到了一些古怪……
就在那一瞬,他頭頂突然再度響起了機簧聲,“嗡——”的一下。
薛閑眉心一跳,猛一抬頭,卻只見一個巨大的黑影罩上了頭頂原本空著的地方,隨著“咔噠”一聲,嚴絲合縫在了一起,成了上頭屋子的新地面……以及這間地下石室的房頂。
“……”若不是玄憫失憶了,薛閑真想問一句:你這破樓是建來跟人作對的吧?人還沒出去呢,出入口就先封上了,這是開什麼玩笑呢?
倘若不是顧忌著這地方是玄憫的,他早抬手把這剛合上的房頂掀了!
不過薛閑生平見慣了驚心動魄的大場面,單單一層合閉的房頂,于他而言除了有些討嫌,倒并不算什麼大事。合便合上吧,等把該捉的人捉到了,再考慮怎麼掀這屋頂動靜能小些也不算遲。
于是他懶懶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前面的黑暗中。
只是那彈指間,他陡然覺察到有些不對勁,似乎少了些什麼……
是了,太安靜了,就連石頭張那聒噪不停的嘴似乎都閉——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