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閑:“……你干什麼這是?!”
習慣了自己風馳電掣,冷不丁又要回歸被人抱來抱去的日子,薛閑一口血都要吐出來了。
“別動。”玄憫咸咸地說丟了一句,抬腳便進了屋。
石頭張瞪著眼睛:“怎麼……”
玄憫根本沒答話,倒是陸廿七在旁補了一句:“椅子卡門外進不來吧。”
薛閑冷笑一聲,正想恐嚇那倆一唱一和看熱鬧的,結果還未開口就發現了不對勁——玄憫身上非常燙人,幾乎比昨天夜里還燙,但是他的手掌卻是同平日一樣溫溫涼涼的,而且他身體都熱成這樣了,他卻連一點兒汗也沒有。
體溫這樣不正常,顯然還是托薛閑那龍涎的福。于是薛閑心一虛,頓時便老實了一點。可既然是受龍涎的影響,怎麼會跟昨夜區別這樣大?若不是被玄憫抱著,薛閑根本沒看出任何異樣。
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玄憫自己用了某種法子壓住了,將所有的影響斂在身體里,以至于旁人不會覺察到分毫。
怪不得他這一整天語氣都不太對,別說咸了,薛閑心說若是自己過得這麼不痛快,能用鹽把招惹自己的人都活埋了。
薛閑這下徹底老實了,乖乖被玄憫抱著沿著屋里的竹梯下了一層。
正如石頭張所說,這屋里布置確實簡單,只有書和桌案,連椅子都沒有。
玄憫一進屋子便把薛閑放在了桌案上,抽袖便走。
桌案上的油燈亮著,是石頭張他們先前進來的時候點上的。油黃的火光映照著這間不大的屋子,著實看不出有哪里可以藏人。
石頭張和陸廿七自然不會真去一本本翻書,他們直接略過了已經看過的書柜,沿著竹制的墻縫一點點摸著,想看看有沒有機關或是暗室。
倒是玄憫,在重新查看書柜的時候,順手抽了一本書出來翻了翻,只是這一翻,他手指便是一頓。
因為他順手抽的這本書里有人寫了些批注,內容不談,重點在于字。
那字勁瘦有力,有一些字之間的筆畫牽連十分有特點,少有人模仿得出,但是玄憫卻只看一眼就能知道每一處彎折的力度。
因為,這字是他自己的。
第62章 同壽蛛(二)
任誰突然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筆跡,都會驚詫至極。膽小的,甚至會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總之,在那一瞬,絕不會愉悅到哪里去。
若是在一些尋常地方也就罷了,可現今這竹樓迷點重重,甚至不像是個良善之所,畢竟甚少有誰好好的會把自己的住所安排在這種毒霧繚繞的地方。
在這里發現自己的痕跡,著實令人不大舒坦。
好在這本書倒不是什麼古怪之物,只是一本不知名者手抄的游記。而這段批注所標出的原文也十分簡單,寥寥幾句話寫了出游的人在朗州誤入尸店躲夜雨,偏巧碰到了趕尸人。
而批注則更為簡單,只有四個字:朗州霞山。
與其說是批注,不如說是在標注一些字詞。
玄憫眉頭深鎖,盯著這四字批注看了好一會兒,直到薛閑出聲喊他,他方有些回神。
“禿驢?你怎的半天杵在那兒不動?那書里可有寫了什麼?”薛閑一邊支使著石頭張和陸廿七,一邊還能眼觀六路地注意著玄憫的舉動,眼見他拿著一本書冊在那處站了許久,這才忍不住問了一句。
從薛閑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側臉,這油燈并不亮堂,在玄憫的眉骨下投落了深重的陰影,勾勒出了眼窩和鼻梁間英氣的輪廓,卻也將他的神色襯得得格外沉肅,活像見了鬼。
這模樣在玄憫身上可不多見,不把他叫來好好看兩眼著實有些虧。薛閑這麼想著,便閑不住嘴地又叫了玄憫兩聲。
就見玄憫目光在書頁上停留著,頭也不抬地搖了搖頭:“無事。”
這是一個下意識回絕的舉動,然而當玄憫抬頭朝這邊掃了一眼時,他抬手要去抽另一本書冊的動作頓了一下,終究還是收了手朝桌案走來。
老實說,玄憫身上有股獨特的氣質,在他不言不語獨自做一些事時,那種氣質尤為強烈。就好似身邊有再多人來往過去都與他毫不相干,有種自成一國的疏離和寂寥之感。可那寂寥又并非期艾悵惘的那種,而是渺遠而森寒的。
這樣的僧人似乎更適孤身一人站在落了雪的空古禪寺中,身后是銅和烏木灌筑而成的塔,身前是禪寺厚重的門。
門外眾生滿肩紅塵,門里高僧一身云雪。
所以,當玄憫搖頭時,薛閑有種“果然如此”的了然感,但是多少還是會有些不大舒坦。而當玄憫抬頭看見他便改了主意走過來時,就好像閉著的寺門突然被人從里頭打開了。
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個過程莫名取悅了薛閑。
只是沒過片刻,他這不錯的心情便被破壞了——
玄憫將手里的書冊遞進了他手里,順手朝翻開的書頁上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