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卜專心卜算,沒再理他。
片刻之后,太卜盯著手中草結,又看了眼天際,輕輕“咦”了一聲。
“咦什麼?別是走錯了方向吧?”太祝轉臉問道。
太卜微微斂起了秀麗的眉,遲疑了許久,嘀咕道:“我算到……可是不應該啊。”
“你這丫頭別總半句半句地說話,說全了,算到了什麼?”太祝跟著她看向那片天際,除了一大團陰沉沉的云,什麼名堂也不曾看出來,又盯著她掌心的草結,除了那草結散了毛,顯得有些舊了,同樣看不出任何別的問題。
“沒什麼,只是算到了一個不應該出現的人正身在清平縣,可是不可能的……”太卜緩聲解釋著,又兀自搖了搖頭,“罷了,本也只是察覺很相像,不能確定,應當是我弄錯了。不管這些,正事要緊,方位我已經確認過了,沿著這山道一路朝西南走。”
“到哪兒落腳?”
太卜又看了一眼,道:“看見那邊那座活似簸箕的山不曾?向著那里去。”
太祝抬手沖身后的馬隊示意了一下,一夾馬肚,道:“出發。”
而此時的方家后院里,眾人正說著另外的事——
起因是江世靜給那三名昏沉不醒的乞丐退燒時發現,其中一個看起來仿若瘦猴的小乞丐居然是個小姑娘。
“這就有些可惜了……”江世靜抬手在左臉頰比劃了一下,道:“那兩個一老一小疹子都還停留在脖頸往下,可那小丫頭左臉上有一大片,這疹子可不僅僅是破皮流血,那是要爛肉的。那些已經壞了的皮肉得清理掉,即便以后愈合了,那丫頭的臉……”
眾人都見過那疹子嚇人的模樣,也都看過那小乞丐的傷勢程度,自然能想象到日后這小乞丐的臉會留有多大的傷疤,基本上半張臉就毀了。
這孩子終究還小,這麼點兒大就形容可怖,以后可怎麼辦?
愛操心的性子可謂是江家祖傳的,江世靜為這非親非故的小丫頭直犯愁。
薛閑原本正滾著椅子從旁路過,聽了江世靜的話又頓住了動作。
對他而言,面對可做可不做的事情時,憑依的大多是心情。陳嫂是個有真手藝的,早上一桌硬菜讓他吃得十分滿意。人一旦吃飽喝足,心情便會舒暢不少,連捅的簍子都能暫且忘一忘,甚至連玄憫出了屋正朝這邊走來,他都沒注意到。
他向來不愛白吃白喝,但當面掏金珠又似乎把人家這里當客棧了。他正琢磨著還點什麼時,就聽見了江世靜的話,心里頓時有了主意。
“那丫頭的臉,我倒是有些法子。”薛閑順口接了一句。
江世靜他們俱是一愣,轉臉看他:“什麼法子?”
他能給江世寧這樣無所憑依的人弄個紙皮身體,自然也有辦法給那小丫頭臉上做些文章,只是……
“我也不能憑空給她變出些皮肉來,所以須得弄些東西替代。”薛閑簡單解釋了一番。
江世靜也不是個笨的,還有江世寧這有過經驗的人在旁提點,于是三言兩語便商量出了眉目,“替代的東西……能合上人臉的……嘶——面具可行麼?”
石頭張捧著碗在旁邊舉了手:“這個我會雕!保準給她雕個富貴的!”
滾犢子。
薛閑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飯都堵不上你的嘴,你見過人臉上長一幅花開富貴的麼?”
石頭張默默扒飯。
“我說的是易容會用的那種。”江世寧也被石頭張弄得哭笑不得,連忙解釋了一句,“能貼合臉,只是面具畢竟是面具,最后還得依賴你了……”
說著他看向薛閑。
薛閑點了點頭,“我指的也差不多就是這種東西。”
“可是……誰會?”江世靜頗有些尷尬地問道。
石頭張連忙咽下嘴里的飯,道:“我會。”
“你真會?你不是雕石頭的麼?”薛閑頗為懷疑地看著他。
“有些東西是互通的。”石頭張晃了晃自己的手,“我曾經見人做過,況且我手巧啊,能做得細致。”
看見一個發福又略禿的矮胖子用這麼嘚瑟的語氣說自己手巧,真是十分辣眼睛。不過在座的其他人也確實沒他手巧,更沒親眼見過易容術,于是這事也只得落在他手里。
石頭張也不耽擱,立馬說明白了自己需要的原材,又去仔仔細細地洗了手。
這期間旁人也不曾閑著,陸廿七大清早便獨自窩在院子一角,一手摸著當初石頭張被綁時用來蒙眼的黑色布條,另一只手扶著木枝在地上涂涂畫畫,畫完兀自琢磨一會兒,又全部抹掉重來……
石頭張要的材料倒也不算多,好在方承家別的不說,原材還是不缺的,尤其是跟藥有關的。除了最特別的一味,其余倒是早早就備好了。
“還差什麼?”江世靜問了一句。
石頭張咳了一聲,牙疼似的哼哼道:“x膠。”
“什麼膠?”薛閑突然回頭。
石頭張破罐子破摔道:“龍膠。”
“……”薛閑疑惑道:“龍膠是個什麼玩意兒我怎麼不知道?”
“就是龍皮熬出來的膠。”石頭張覺得說完這話,自己小命就不保了。他默默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心說:讓你瞎攬活,作死了吧。
薛閑臉一黑:“放屁!哪個不要命的敢用龍皮熬膠,拎出來我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