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未落,東屋的門便被人“咣當”一聲推了開來,一點兒也不客氣。
屋內的對話被這推門聲打斷了,除了面壁的薛閑,眾人均是抬頭,愣愣地看著從門外涌進來的一大堆人。為首的那個臉上帶著三道長疤,人高馬大身強力壯,看著比地上那一圈乞丐像土匪多了。
他們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戲班子。
最后一個進門的是先前出去的玄憫,他進屋后,順手背上了門,將徐大善人和那些賓客都擋在了屋外。
廳堂里的寒暄和聊笑隱約傳進屋里來,莫名顯得有些幽遠,像是蒙裹了許多層霧氣,又隔了數條街巷一般,格外不真實,莫名讓人覺得脖頸涼颼颼的。
顯然,玄憫將他們這一行人引到這間屋子里來,是有話要問。不過玄憫還沒開口,那疤臉男先連珠炮似的開了口:“你們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怎的半點兒不知分寸,居然在這里逗留。”
他目光落在乞丐圍著的那口砂鍋上,皺著眉道:“擋風擋雨的地方多的是,這年頭廢棄的寺廟那樣多,隨便尋一間便是,非得選在這處,不知死活!”
“哎……有老有小,還都生了重病,實在是走不動,更別提上山了。”其中一個乞丐無奈道。
“你們不是本地人麼?沒聽說過溫村?”疤臉男氣歸氣,說話時卻知道要壓低聲音,“不知道這里已經荒了許多年?連個活人都沒有,你們哪來的膽子在這里歇腳?況且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種時候來!你們知道麼?外頭那一屋子,沒一個是人啊!”
江世寧和陸廿七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復雜,畢竟這場景就好比一只鬼告誡你要小心另一只鬼,著實有些奇怪。
不過這屋里知情的也就他們幾個,其他人則完全不明白,還十分捧這疤臉男的場。
“知道啊,非但知道,還聽過不少傳言,什麼每年冬月末這里都會有聲音,又是說話又是咳嗽的,還有唱——”那乞丐說到一半,忽然看到疤臉男后頭的一個男人手里正抱著幾件戲服,還拎著長髯。
“戲的呢……”乞丐毫無起伏地說完后半句,臉都綠了。
見到眾人的臉色,那疤臉男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戲確實是我們唱的,但這不一樣……”
他看了眼木門,像是透過木門看向了外頭那些人,嘆了口氣,道:“我們本就是這村里的人,從小吃著這里的米喝著這里的水長大的,徐大善人于我們有恩,若是沒有他,我們這戲班子里的老老小小,胎都該投過一輪了。”
“我們日日年年總想報答些什麼,可他什麼也不缺,獨獨喜歡聽戲。我們這戲班子平日里走南闖北,四海為家,但每到冬月,都會往這里趕,趕在徐大善人壽辰這天給他唱上一出,讓他笑一笑,也算是一點兒微不足道的心意,這麼唱了有十年了罷……”
“十年?”有個年長的乞丐道,“這大善人活著時候你們來唱也就罷了,怎的人都死了,你們還年年來唱?”
“答應了的。”戲班子里一個老太太溫和地笑著,“當年答應了的。只要他來聽,咱們便唱,他年年都在,咱們怎麼好不來呢?”
“我們習慣了,并且都是自甘自愿的。可你們不同,這里的人都不認得你們,也不知道會不會沖撞,再怎麼說也是陰陽有別,萬一沖撞了,興許會鬧出人命也不一定。
”疤臉男皺著眉看向眾人,道,“我過會兒想辦法同徐大善人說說,讓他們信你們是誤入的,且還有旁的事情在身,不好逗留,讓他們甘愿放你們離開。”
他說這話時,玄憫一直站在窗邊,透過破了的窗戶紙朝外看,在疤臉男話音落后,他蹙著眉道:“這溫村三面環山,一面聚風,明堂迎陽,本是個乘氣局,怎麼會出現地縛靈……”
還是一個村的地縛靈。即便這一村的人都成了地縛靈,以這村子的狀況,頂多能養個三兩年。可眼下,不論是徐大善人還是他那些鄉鄰,都不像是快要消散的模樣,反倒鮮活得好似剛被“續了命”似的,這便只有一種可能……有什麼藏在暗處的東西改了局。
玄憫余光瞥到了薛閑的后腦勺,轉身沖疤臉男道:“你既生于這處,可曾見過這村里有過什麼古怪?”
他略一思忖,覺得具體是何種古怪還得薛閑自己來說,便走到墻角邊,打算暫且將薛閑額前的紙符摘下片刻。
誰知,他剛垂下目光,就和薛閑面無表情麻木不仁的臉對上了——
這孽障額上不止貼著一張紙符,還多粘著一只手。
玄憫:“……”面壁面出這種效果的,平生沒見過第二個。
第52章 乘氣局(三)
那只手在截斷之后已然恢復了紙皮模樣,在紙符上粘吊著,隨著薛閑這祖宗的鼻息晃晃悠悠,讓人哭笑不得。總之,這一看便知是何人的杰作。
玄憫轉頭朝江世寧瞥了一眼,后者咳了一聲,一邊掩著斷手不讓姐姐看見,一邊沖玄憫干笑道:“在下對大師的紙符頗為好奇,就伸手試了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