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話一出,所有乞丐臉色俱是一變,當即就有些驚著了——所有人都在屋子里,那麼樓梯上緩緩走著的那個是誰?!
有個膽子頗大的乞丐啐了一句“裝神弄鬼”,便出了屋子,打算去看看下樓的究竟是誰,結果便徹底沒了蹤影,直到那腳步聲消失了,也再沒出現過。
另外兩個乞丐結了伴去找他,據說上上下下樓前樓后找了個遍,也沒看見失蹤的那個,倒是村子里起了霧,濃得很,連隔壁的屋子都看不著也摸不見了。
這種詭異的場景讓這幫乞丐想起了關于溫村鬧鬼的傳說,一時間瘆得不行,便圍著火堆坐成了圈,再沒人敢出過門。
“兩位大夫要不要喝點這菌子野菜湯,一時半會兒你們是回不去的。”那獨眼轉頭沖方承和江世靜道,“喝點兒湯暖一暖手,就當我們兄弟幾個給你們賠個罪,你們大人不記小人過,給劉伯他們診個脈吧,他們身上長滿了瘡子,再這麼下去,命就沒了。我們也是著實沒辦法了,才想了這餿主意。”
“咱們雖然活不出個人樣,但是也怕死。”斷手接著他的話道,“可我們湊不出銅板,請不起大夫,也抓不起藥,只能做一回匪……”
果然,和他們所猜的一樣。
方承搖了搖頭道:“這兩年災禍不少,大小饑荒鬧了幾回,日子難免苦一些,付不出銀錢便付不出罷,真求上門了還能見死不救麼?我若是真摳著那麼點兒銀錢,半點兒藥材都不肯給,我這夫人定然頭一個不答應。只是……”
他看著獨眼,道:“大街上胡亂將人蒙了頭便搶走,也著實太過了,有這抓人的力氣,做些什麼不行?”
“我們也想過謀日子過活,只是沒人樂意要。”斷手抬起自己的手腕,“咱們這樣的,不說別的,做起活計來必然不如好手好腳的,肯雇我們這樣的,基本就是純行善了。這鬧災的年頭,自己都活不周全,哪來那余力行善。”
“沒人樂意要?”方承沒好氣道,“你們捉我前問過我要不要不曾?你若是問上一句‘我付不出銀子,做活來抵行不行’,你怎就知道我不會答應?”
斷手還想開口,結果剛張了嘴,那緩緩下樓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
屋內眾人俱是一驚,登時便不敢動了。
“狗子,你離門最近,趕緊把屋門關了!”獨眼壓低了嗓音說道。
一個斷了一條胳膊的少年一蹦而起,驚弓之鳥似的竄過去關了門,又嗖地窩回火堆邊,驚懼不定地盯著那扇關著的門。
“我聽說,只是聽說啊——”狗子身邊的那個單腿乞丐用手掌撐著地面朝旁邊挪了挪,輕聲道,“這溫村年年都鬧鬼,說是每年冬月末的時候,荒村里會突然響起戲曲聲,鑼鼓梆子在夜里一傳老遠,還有咿咿呀呀的戲腔……哎呦,別提多瘆人了。”
“對對對,還有呢,還說有時候不小心進了村子,碰上霧天,便怎麼都繞不出去。”
“還能聽見人咳嗽,拍手,或是笑聲……”
乞丐七嘴八舌地說著,自己將自己嚇得夠嗆,攢在一起瑟瑟發著抖,被獨眼青著臉打斷了,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大家全都閉嘴。
那緩慢的腳步聲似乎從樓上某個房間里踱了出來,再次下了樓梯,在廳堂緩緩走了幾步,似乎是在椅子上坐下了。
隔了片刻后,似乎又站了起來,重新緩慢而拖沓地走著。
腳步聲一點點靠近了東屋,越來越清楚,最終停在了東屋房門外。
屋內眾人頭皮都炸了開來,噤若寒蟬地盯著門。那門早就腐朽不堪了,即便鎖上了,推上兩把估計就能倒,著實起不了什麼作用。
就在他們嚇得面無血色的時候,屋門外忽然響起了幾聲咳嗽。那咳嗽聲虛得很,像是有著重病,咳完又重重地喘了兩聲,接著便拖著腳步又朝對面屋子走去了。
呼……
房內的人俱是輕輕吐了一口氣。
然而對面房屋吱呀響了一聲,又關了,腳步聲再度緩慢地朝東屋挪來。
在這幫乞丐被這腳步聲嚇得面色發白冷汗直冒時,溫村地碑邊馬車里的眾人卻同時松了口氣——因為他們看見濃重的霧氣里出現了一個人影,白色的僧袍幾乎和白霧融為一體,在寒風中上下翻飛著。
“大師!大師出來了!”杏子叫了一聲,車里的陳叔陳嫂連忙撒開陸廿七,爬到了車門邊,探頭看著,“少爺和少夫人呢?也回來了嗎?”
他們緊緊盯著玄憫化在霧中的身影,卻失望地發現,玄憫身邊并沒有跟著第二個人。
倒是薛閑看著玄憫的身影輪廓,微微皺起了眉。
玄憫很快便穿過濃霧,走到了馬車前。
“大師,沒找到我們少爺和少夫人麼?”陳嫂他們慌了神,焦急地問了一句。
玄憫道:“尋到了位置,不過無法靠近。”
“無法靠近?”
玄憫“嗯”了一聲,又道:“不過——”
他還不曾說完,陳嫂他們便撲通一下癱坐下來,紅了眼睛便要哭。
薛閑卻在一旁默不作聲瞇著眼將玄憫上下打量了一番,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你是何時剃發為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