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閑:“……”說好的性子淡定呢?
玄憫雪白的袖子往車簾外頭一掃,就聽砰的一聲,老陳的腦袋伴隨著尖叫撞進了車內。
在他閉著眼睛胡亂掙扎的時候,玄憫已然干脆地將他從車窗內拽了進來。
直到他癱坐在馬車里,尖叫聲都還沒有停。
所有人一進車里,薛閑懶懶地將手伸出車外,清清淡淡地那麼一招。
杏子莫名看得一呆……
馬車再次一個傾斜,陳嫂這回手里沒拉穩,朝一側倒去。呆著的杏子被她一撞,毫無掙扎地也朝一邊倒去,撞在了最邊上的陸廿七身上。
廿七抓著他的木枝,啪嘰一聲,生無可戀地被拍到了馬車壁上。
在薛閑招來的狂風當中,馬車再次一個騰空,在嘶鳴聲當中直朝云層中奔去。
幾乎只是一個眨眼的瞬間,又自云層中俯沖向地。
車內的陳嫂、杏子已然呆若木雞,又在傾斜當中滑倒在另一邊的車壁上。
陸廿七:“……”
對于杏子和陳嫂她們來說,只是一聲呼吸之間,馬車便已經重新落了地。
“到了。”薛閑一動手指,車門豁然洞開,外頭的景象便落入了車內眾人的眼里——
正如陳嫂他們所說,他們面前確實是一座荒村,屋舍破敗陰森,雜草連城,連半點活氣都沒有。明明天色泛亮,東方既白,應當是一天當中最新鮮的時辰,這里卻依然叫人不敢踏進去。
“啊——啊——”不知哪里的烏鴉啞聲叫著從荒村中飛出來,驚得杏子他們一哆嗦,忍不住朝車內縮了縮。
正因為沒有人煙,但凡一點聲響都會被放大數番。玄憫前腳剛踩在車外,荒村深處便突然傳來了一聲女人驚叫。
“少夫人!”杏子急了,“這是少夫人的聲音!真的在里頭!”
玄憫微微偏頭,沖薛閑道:“在這處等著。”
言罷,他便要循著聲音往荒村深處走。
他做事無甚可擔心的,薛閑抱著胳膊大爺似的倚在車壁上,點了點頭道:“行吧,也省得我費勁,快去快回。”
玄憫皺著眉環視了一圈這荒村的位置風水。認真說來,這荒村的確很有些問題。是個外強中空的殼子,起到關鍵作用的某物缺失了,以至于在絕佳的位置里,生成了一片死地。
至于所丟的乃是何物……
玄憫略一思忖,大步流星地朝前走,邊走邊下意識要解腰中的銅錢串,卻摸了個空。
玄憫:“……”
眨眼后,挪了位置倚坐在馬車門邊看著玄憫背影的薛閑瞇起了眸子——
就見剛走出去數丈的玄憫又折了回來。
薛閑仰臉看他走到門邊,用指節輕輕敲了敲馬車外壁,沖薛閑攤開了瘦長好看的手。
“作甚?”薛閑一時沒反應來。
玄憫語氣清淡地道:“銅錢。”
車內杏子盯著他的臉,心說這和尚真好看……
她又看了看薛閑,覺得同樣好看極了。
然而……
杏子內心卻是翻天覆地五雷轟頂:這大師為何要錢會沖那薛公子伸手??
然而沒等她想明白,拎了銅錢串的玄憫就已經重新走進了荒村里。
銅錢一路上輕輕磕碰,發出輕微的響聲,被這荒村里古怪的風卷著,來回添了幾層回音。
薛閑手指合著銅錢撞擊的節奏,輕輕地敲在自己毫無知覺的膝蓋上,等著玄憫速戰速決。
然而,當他敲了好半天后,他瘦長的手指倏然一頓——
不對!明明過了好一會兒了,玄憫的身影也不見了,那銅錢聲怎的沒有絲毫變遠?!
就在此時,那叮當清脆的撞擊聲陡然劈了音。而后,地底下隱約傳來一片嗡聲,聽著頗為耳熟……
薛閑只覺得覺得在嗡聲響起的瞬間,腦中先是一片空白,緊接著,一個被他遺忘許久的場景重新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里。
第48章 大善人(三)
那是孟夏之時,他在華蒙縣海岸被人抽去筋骨前的場景——數不盡的金絲細線從當空某處籠罩下來,一根根或是貫穿他的身體,將其釘在地上,或是纏在鱗皮上,困縛緊收,像個巨大的牢籠。
金絲精細如發,哪怕貫穿了身體,一時間也流不出什麼血,因為傷口太小了。可不流血不代表不疼,那些金線也不知從何而來,根根灼人,身體里的灼著筋骨,身體外的灼著鱗皮,稍稍一動,周身上下所有地方無一幸免,那滋味比萬蟻蝕心痛苦百千萬倍。
可薛閑是什麼性子?他想動時,即便萬箭穿心將他釘在地,他也能不顧劇痛一根、一根、一根地將它們拔出來,再把對方的腦袋擰下來。
畢竟皮肉之痛,從來就不是能阻止他的東西。
他那天之所以沒有強行掙脫,是因為那天剛好是百年一次的劫期。
劫有大有小,不過大多還是天雷劫。
雷劫對于薛閑來說,大約是最無可畏懼的了。真龍出海,哪次不伴著云雷?至少在聲勢上,他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再嚇人的天雷砸在他眼前,他都能八風不動地看著,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尋常的云雷一般也砸不到他身上,畢竟那雷常常是他自己招來的,即便砸上了,于他而言也不痛不癢。